時光仿若指尖流沙,悄無聲息地流逝,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曾經熱鬧的道觀如今冷冷清清,隻剩下程濤和凱峰二人。


    這日午後,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下一地碎金。程濤和凱峰坐在院子裏那略顯陳舊的石凳上,身旁的石桌上放著兩杯早已涼透的茶,水麵上漂浮著幾片茶葉,似是在訴說著這份寂靜。


    程濤微微皺著眉頭,打破了沉默:“凱峰師兄,也不知道凱傑如今到了何處,走了這麽些時日,也沒個音信。”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憂,輕輕歎了口氣,端起茶杯,卻又隻是在手中輕輕轉動著。


    凱峰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遠方連綿的山巒,緩緩說道:“這小子,說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每日對著書上的藥物圖解,總覺得不如親自去采摘實物來得真切,能更深入地了解那些藥材。”凱峰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幾分沉穩,“他心意已決,我們也攔不住,隻盼他在外一切順遂。”


    程濤點了點頭,回憶起凱傑離開時的情景:“那天一大早,他就背著那個破舊的行囊,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本《煉丹筆記》,眼神裏滿是堅定。他說,隻有親眼見過那些珍稀的草藥,親手觸摸過它們,才能真正領悟煉丹的精髓。”程濤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他還說,等他回來,定要讓我們見識見識他煉製的神丹妙藥。”


    凱峰微微頷首,目光中閃過一絲欣慰:“凱傑這孩子,雖然曾經走過彎路,但這次能有這樣的決心,也是難得。隻希望他在外麵能照顧好自己,莫要再惹出什麽麻煩。”


    微風輕輕拂過,吹落了幾片樹葉,在院子裏打著旋兒。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各自想著凱傑在外麵的種種。他們知道,凱傑此去,山高水遠,充滿了未知,但他們相信,總有一天,凱傑會帶著滿滿的收獲,平安歸來。


    在凱傑離去後的漫長日子裏,程濤和凱峰一邊守著道觀,一邊滿心期許著凱傑的歸來。他們每日在道觀中勤修苦練,精心打理著道觀的一草一木,盼望著有朝一日凱傑能看到道觀依舊安好的模樣。


    終於,在一個陰雲密布的午後,凱傑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道觀的門口。程濤和凱峰驚喜地迎上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見凱傑麵色蒼白如紙,身形消瘦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眼神中滿是混沌與迷茫。


    自那以後,凱傑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嗜睡如命,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昏睡之中,偶爾醒來,也是渾渾噩噩,眼神空洞,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根本無法正常言語。他的身體狀況更是每況愈下,原本還能勉強自己行動,漸漸地卻連生活都無法自理了。


    程濤和凱峰看著曾經鮮活的師弟變成這般模樣,心中滿是心疼,他們毫不猶豫地承擔起了照顧凱傑的重任。每天清晨,程濤總是早早地起床,為凱傑準備好洗漱的水,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幫他洗漱。凱峰則忙著去廚房熬煮一些清淡又營養的粥,端到凱傑的床邊,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


    可日子一長,問題接踵而至。由於兩人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照顧凱傑上,道觀的事務漸漸荒廢了。以往還會有一些香客慕名而來,捐些香油錢,可如今道觀無人打理,漸漸沒了人氣,收入也斷了來源。


    平日裏,為了給凱傑改善夥食,程濤和凱峰不惜拿出道觀裏僅存的一點積蓄,去集市上買些肉類和滋補的食材。他們自己卻常常隻能吃著粗茶淡飯,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不僅如此,兩人還時常因為一些瑣事爭吵起來。有一次,凱峰因為著急給凱傑換洗衣物,不小心打翻了道觀裏一個用來供奉的香爐。程濤見狀,忍不住抱怨道:“師兄,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這可是道觀裏的重要物件!”凱峰本就因為連日的操勞心情煩躁,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我每天忙前忙後照顧凱傑,你就知道說風涼話,有本事你來做這些!”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激烈的爭吵聲在道觀裏回蕩。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爭吵越來越頻繁,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變得越來越緊張。曾經親如手足的師兄弟,如今卻因為生活的壓力和瑣事的消磨,心中的隔閡越來越深。


    日子在照顧凱傑的忙碌與艱辛中艱難地推移著,道觀因疏於打理愈發冷清,程濤和凱峰的生活也陷入了入不敷出的困境。


    這天午後,悶熱的空氣讓人莫名煩躁,一絲風也沒有,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放進了巨大的蒸籠。凱峰像往常一樣,在給凱傑換洗衣物。凱傑如今瘦得皮包骨頭,四肢無力地耷拉著,眼神呆滯地望著天花板,任由凱峰擺弄。凱峰小心翼翼地托起凱傑的身體,試圖將髒衣服換下,可凱傑卻突然不受控製地扭動了一下,凱峰一個沒穩住,身體猛地撞向了旁邊的桌子。


    隻聽“哐當”一聲巨響,放在桌上的香爐被撞翻在地,摔成了好幾瓣。那可是道觀裏一直用來供奉的香爐,雖說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物,但承載著道觀多年的傳統和信仰。


    正在一旁整理草藥的程濤聽到聲響,猛地轉過頭來,看到地上破碎的香爐,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師兄,你怎麽這麽不小心!”程濤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責備,“這香爐在道觀裏多少年了,一直好好的,你就不能注意點嗎?”


    凱峰本就因為照顧凱傑忙得焦頭爛額,又累又煩,聽到程濤的指責,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我不小心?”他把手中的髒衣服狠狠地扔到一邊,眼睛瞪得滾圓,“我每天從早到晚照顧凱傑,給他擦身、喂飯,忙得連口氣都喘不過來,你呢?就知道在那兒擺弄你的草藥,說風涼話!有本事你來照顧凱傑,你來幹這些活兒!”


    程濤一聽這話,也來了火氣,把手中的草藥重重地一放,站起身來。“我擺弄草藥怎麽了?還不是為了給凱傑治病!我每天去山上采藥,風裏來雨裏去,回來還得整理,你以為就你辛苦?”他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凱峰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程濤的鼻子說:“你采藥?采了這麽久,也沒見凱傑的病情有什麽好轉!每天這麽多事兒,我都快被累死了,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沙啞。


    “日子到頭也是你弄成這樣的!”程濤口不擇言地吼道,“要不是當初你執意收留凱傑,我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現在道觀沒了收入,我們自己都快養不活了,還得伺候他!”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可憤怒讓他不願意低頭。


    “你說什麽?”凱峰像是被這句話重重地擊中了,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我收留凱傑是因為他是我們的師弟!你居然說出這種話,好,好得很!”他氣得嘴唇都在顫抖,轉身衝進房間,開始胡亂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程濤看著凱峰的舉動,心裏有些慌了,但倔強的他還是沒有開口挽留。“走就走,誰怕誰!”他在心裏暗暗想著,可眼睛卻一直盯著凱峰的一舉一動。


    凱峰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個簡單的包袱,他狠狠地瞪了程濤一眼,然後大步走出了房間。路過凱傑的床邊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舍,但很快又被憤怒取代。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道觀,隻留下程濤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心中五味雜陳。


    從那以後,凱峰和程濤便徹底決裂了。他們各自在自己的世界裏生活,老死不相往來。而凱傑,依舊在那昏暗的房間裏,時而昏睡,時而發出微弱的聲響,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命運的無常。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道觀,如今隻剩下無盡的寂靜和淒涼,仿佛在默默見證著這一切的滄桑變遷。


    凱傑的模樣已全然沒了往昔的生氣,徹底淪為一具令人膽寒的行屍走肉。


    他的頭發不再是曾經那般烏黑亮澤,此刻變得幹枯毛糙,一縷縷雜亂地糾結在一起,像是一堆廢棄的枯草頂在頭上,還夾雜著些許灰塵和碎葉。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青灰色,毫無血色,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生命力,緊緊地貼在顴骨和下巴上,使得臉部輪廓顯得格外突兀。臉皮上布滿了細微的裂紋,就像幹涸的土地,仿佛輕輕一扯就會裂開。


    他的雙眼空洞無神,原本明亮的眼眸如今隻剩下一片死寂,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眼球渾濁泛黃,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無論眼前出現什麽,都無法再激起他的一絲反應。嘴唇幹裂起皮,泛著烏紫色,微微張開,露出一排泛黃且殘缺不全的牙齒,嘴角還掛著一絲幹涸的涎水。


    他的身體佝僂著,像是被無形的重擔壓彎了脊梁,每邁出一步都顯得極為艱難和遲緩,雙腳拖遝地在地麵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雙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隨著步伐機械地晃動,手指扭曲著,指甲又長又黑,像是鷹爪一般。


    他的舉止沒有任何邏輯和意識,隻是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偶爾會突然停下,歪著頭,像是在傾聽什麽,但實際上周圍並沒有任何特別的聲音。然後又毫無征兆地繼續前行,撞到牆壁或者桌椅時,也隻是木然地反彈回來,沒有任何疼痛的表情,也不會試圖躲避。他的喉嚨裏不時發出低沉、沙啞的嘶吼聲,那聲音仿佛是從地獄深淵傳來的惡鬼咆哮,讓人聽了脊背發涼,不帶有任何人類語言的意義,隻是一種本能的、無意識的宣泄。


    程濤在《千二百一十六鬼怪誌》中了解到凱傑的症狀像極了食魄鬼附身。


    凱傑原本靈動的雙眼瞬間失去了光彩,一層詭異的青灰色霧氣迅速籠罩了他的眼眸,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死亡的薄紗。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聲響,仿佛正與一股強大而邪惡的力量進行著激烈的對抗。這便是食魄鬼附身的開端,一場可怕的災難正悄然降臨在他的身上。


    起初,消失的是屍狗魄。以往,哪怕在沉睡中,凱傑也如同警覺的獵犬,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驚醒。但此刻,無論周圍多麽喧鬧,他都陷入了一種死寂般的沉睡。蚊蟲肆意叮咬,他毫無反應;旁人在他耳邊大聲呼喊,他也如同置身另一個世界,毫無知覺。曾經那敏銳的警覺性,隨著屍狗魄的消逝,如風中殘燭般熄滅。


    緊接著,伏矢魄開始失效。他的身體迅速消瘦,原本健康紅潤的臉頰變得凹陷,皮膚失去了彈性,變得幹枯粗糙。新陳代謝幾近停滯,吃進去的食物無法被消化吸收,隻是在腸胃中腐壞。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臭氣味,那是身體機能紊亂的征兆,曾經充滿活力的身體,正逐漸被一種腐朽的氣息所侵蝕。


    隨著時間的推移,雀陰魄的喪失讓凱傑的生殖功能遭受重創。他的眼神中不再有對異性的羞澀與渴望,曾經蓬勃的生命力在這方麵徹底枯萎。他變得冷漠而麻木,對曾經會引起他情感波動的事物,如今都無動於衷,仿佛所有的情感和欲望都被這隻食魄鬼無情地吞噬。


    吞賊魄的消失,使得凱傑的身體完全失去了自我淨化的能力。體內的毒素和有害物質肆意堆積,血液變得渾濁不堪,血管中仿佛流淌著汙水。他的皮膚上開始出現一片片青黑色的瘀斑,那是毒素在體內肆虐的痕跡。身體的抵抗力急劇下降,哪怕是最輕微的感冒,對他來說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脅。


    非毒魄的失效讓凱傑徹底暴露在各種外邪毒氣之下。他頻繁地咳嗽,咳出的痰液中帶著黑色的血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著毒藥,肺部被毒氣侵蝕得千瘡百孔。曾經強壯的體魄,如今在外界的一點點侵害麵前都顯得如此脆弱不堪,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將他吹倒。


    除穢魄的消逝讓凱傑的身體內部陷入了一片混亂。腸道內的穢物無法正常排出,堆積在體內,引發了劇烈的腹痛。他的腹部腫脹得如同皮球,青筋暴起,整個人被疼痛折磨得滿地打滾。而他卻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應,隻是發出一聲聲微弱而痛苦的呻吟,那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深處,讓人毛骨悚然。


    最後,臭肺魄也離他而去。凱傑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在掙紮,喉嚨中發出尖銳的喘息聲。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卻無法獲得足夠的氧氣。他的嘴唇逐漸變成了青紫色,身體因為缺氧而不停地抽搐。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卻又無力改變這一切。


    當七個魄全部消失,凱傑徹底淪為了一具行屍走肉。他的身體雖然還在機械地移動,但靈魂早已被食魄鬼吞噬殆盡。他不再有思想,不再有情感,隻是憑借著本能在世間遊蕩。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在尋找著什麽,卻又永遠也無法找到答案。他的存在,隻剩下一副空蕩蕩的軀殼,在黑暗中徘徊,成為了恐怖與絕望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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