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寇大彪雖已入眠,可他的大腦在夢中依舊運轉著。他回想起兒時的夢境,盡管具體的情節已經模糊難辨,但有一個畫麵卻深深地鐫刻在他的腦海之中:他曾夢到過一位身著紅衣的姑娘。聯想到父親往昔講述的事情,他確信這個姑娘必定是自己從未謀麵的姐姐。紅色,仿佛一直伴隨著他的成長,無論是兒時的夢,姐姐的名字,還是噴火器的火焰。他總感覺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默默庇佑著自己,才使得他每次都能安然脫險。


    次日清晨,天還未大亮,寇大彪就早早地蘇醒了。他微微睜開雙眼,意識尚在半夢半醒間徘徊。一縷淡淡的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在他的臉上,那光線就好似輕柔的手在輕輕撫摸著他。他的身體有些慵懶,溫暖的床鋪令他不舍得即刻起身。他伸了個懶腰,手臂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肌肉伸展時傳來輕微的酸脹感。他聽到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那聲音宛如大自然在清晨奏響的第一支樂章。


    他發覺父母都不在家,心想,母親大概是出去買早飯了,父親和菲菲應該正在樓下的花壇邊坐著呢。寇大彪打了個哈欠,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他以為是母親買早飯出門沒帶鑰匙,然而當他打開門時,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孩出現在眼前。


    那女孩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肩膀兩側,她的麵容和母親年輕時的照片驚人地相似,高挺的鼻梁,圓潤的臉頰,就連笑起來時臉頰上若隱若現的小酒窩都如出一轍。而且,她和寇大彪也十分相像,仿佛是從同一個模子裏塑造出來的。


    寇大彪不放心地問道:“你是?”


    女孩嫣然一笑說:“小毛?你糊塗啦?怎麽連姐姐都不認識了?”


    寇大彪掐了掐自己的臉頰,又看了看自己本應受傷的右手竟然完好無損,他馬上明白自己是在做夢。


    可是,這個夢卻無比真實。他望著眼前的姐姐,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情感。他想伸手去觸摸姐姐,卻又擔心這一觸碰姐姐就會消失不見。姐姐卻像是能洞悉他的心思一般,主動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溫暖,那股溫暖順著寇大彪的手傳遍他的全身。


    “姐姐,你怎麽會在這裏?”寇大彪問道。


    姐姐笑著說:“小毛,姐姐想你了,就來看看你。”


    寇大彪的眼眶濕潤了,他有太多的話想對姐姐訴說,可是喉嚨裏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一樣。他帶著姐姐走進屋裏,姐姐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就像一個初來乍到的孩童。


    “姐姐,我小時候也夢見過你,我真的很想你。”寇大彪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姐姐摸了摸他的頭說:“小毛,姐姐知道。姐姐一直在看著你呢。”


    寇大彪走上前,依偎在姐姐的懷裏,開始傾訴自己的委屈。這些委屈他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過,生活中的不順心、家庭中的無奈、工作中的壓力,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姐姐靜靜地聆聽著,用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等他說完,姐姐一邊溫柔地安慰他,一邊鼓勵他,告訴他:“小毛,你要相信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突然,一陣風吹過,窗簾被高高揚起。寇大彪心中一緊,他知道這個夢即將結束。他緊緊地抓住姐姐的手,不想讓她離開。姐姐卻輕輕地掙脫了他的手,說:“小毛,姐姐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爸爸媽媽。”


    寇大彪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拚命地點頭。姐姐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最後消失在那一片朦朧之中。寇大彪從夢中驚醒,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手又回到了受傷的狀態,他清楚地知道姐姐一出生就夭折了,根本不會說話,更談不上來安慰他了。他心裏思忖著,這一切難道都是自己的幻想嗎?可是姐姐的長相、聲音又如此真實,難道真的存在另一個世界嗎?他在心裏不停地問自己,他不願相信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可是眼前的事實又讓他不得不產生動搖。


    還沒等寇大彪回過神來,母親就拎著雞蛋餅匆匆忙忙地趕回家了,她神色慌張,氣喘籲籲地說:“居委會陳書記找你,你趕快吃完早飯到居委會去一趟。”


    寇大彪一聽,心中一緊,這才突然想起,眼看到了年底,也該是他預備黨員轉正的時候了。他心裏明白,肯定是陳書記有任務要交給他。


    寇大彪匆匆吃了幾口雞蛋餅,就快步向居委會走去。沒走多遠就到了居委會辦公室。


    辦公室裏,陳書記正坐在辦公桌前整理文件。她是一個和寇大彪母親年紀相仿的鄰居,早在寇大彪當兵之前就和他關係不錯。陳書記麵容和藹,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她梳著齊耳短發,幾縷銀絲夾雜其中,眼神中透著溫和與幹練。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的布衫,領口處的扣子扣得整整齊齊,外麵套著一件深灰色的毛線開衫。


    寇大彪一進門,並沒有稱呼她為書記,而是像往常一樣親切地喊了聲:“阿姨。”


    陳書記聞聲抬起頭,看到寇大彪後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但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寇大彪受傷的手上,眼中滿是關切:“小寇啊,你的手怎麽了?”


    寇大彪心裏“咯噔”一下,尷尬地笑了笑,撒謊道:“阿姨,我自己幹活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沒什麽大礙。”


    陳書記皺了皺眉頭,輕輕歎了口氣:“你這孩子,做事總是這麽毛糙,以後可得小心點。”說完,她轉身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本厚厚的材料,遞給寇大彪。


    “小寇啊,是這樣的。咱們街道要舉辦黨員知識競賽了,我和其他同誌商量了一下,覺得你是咱們街道年輕黨員裏比較優秀的,想讓你代表街道去參加這個競賽。”陳書記認真地說道。


    寇大彪接過那本厚厚的材料,粗略地翻了翻,心裏暗暗叫苦。這材料的內容又多又雜,要想準備好肯定得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他下意識地就想拒絕。可是一想到自己預備黨員轉正的事情還懸而未決,這個時候拒絕陳書記的安排似乎不太明智。於是,他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好的,阿姨,我會好好準備的。”


    寇大彪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陳書記突然想起了什麽,眼中帶著一絲期待地挽留他:“小寇啊,阿姨這眼睛啊,看電腦上的字越來越不清楚了。你們年輕人視力好,阿姨這有兩份表格需要打到電腦裏。本來想讓你幫忙的,可是……”陳書記的目光又落在了寇大彪受傷的右手上。


    寇大彪連忙把右手藏到身後,討好地高聲說道:“阿姨,我這手沒什麽事,您放心吧。這點表格我幫您打好了。”


    陳書記有些猶豫:“真的沒事嗎?小寇,你可別逞強啊。”


    寇大彪拍著胸脯保證:“阿姨,真的沒事,您就別擔心了。”


    陳書記笑了笑,感激地說:“那真是太謝謝你了,小寇。你這孩子啊,就是熱心腸。”


    說著,陳書記帶著寇大彪來到旁邊的電腦前,打開電腦,找出那兩份表格遞給寇大彪。寇大彪坐在電腦前,活動了一下右手,雖然有點疼,但還是強忍著開始輸入表格內容。陳書記在一旁看著,時不時地誇讚寇大彪打字又快又準。


    就在寇大彪專心打字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居委會的另一位工作人員小李。小李看到寇大彪在幫忙打字,有些驚訝地說:“喲,大彪哥,你這手受傷了還來幫忙啊?”


    寇大彪心裏一緊,偷偷看了一眼陳書記,尷尬地笑了笑:“沒事,不影響的。”


    陳書記也笑著說:“小寇這孩子就是熱心,非要幫我這個忙。”


    小李點了點頭,然後對陳書記說:“陳書記,剛剛街道那邊來電話,說關於黨員知識競賽的事情還有些細節要和您溝通一下。”


    陳書記一聽,對寇大彪說:“小寇,你忙完了,把辦公室門關上。”說完就跟著小李出去了。


    寇大彪鬆了一口氣,繼續專心地打著表格,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一會兒,他就將陳書記交代的任務完成了。他又不禁翻了翻另一邊知識競賽的材料,裏麵有各種複雜的知識,他試著耐心地從第一頁看下去,可無論如何都無法集中注意力,他的腦中依然回想著那個夢,如今的他也早就過了能安心背書的年紀。不過他轉念一想,在哪裏不是混呢?大不了到時候就被淘汰唄,那麽厚的材料,就算讓區長去回答,都未必能答出來。


    寇大彪拿著材料準備離開居委會回家,正當他準備關門的時候,居委會的座機響了起來,他本不想多管閑事,但又突然覺得這可能是打給自己的。猶豫間,幾聲鈴響之後,寇大彪返回桌邊接起了電話,陳書記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大彪,你還沒走啊?我前麵開會回來,你這段時間雙休日下午都到活動室統一複習,這是街道安排的任務,希望你配合一下。”


    寇大彪心中有些不悅,可他也隻能把不滿藏在心裏,微笑著答應了下來:“阿姨,你放心,我一定準時到。”


    幾天後的周末,在陳書記的帶領下,寇大彪來到了居委會對麵的活動室。活動室裏,那張熟悉的大桌子和幾排椅子擺放得整整齊齊,桌子一角放著免費的礦泉水,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麵上,使得整個房間明亮而又溫馨。


    陳書記麵帶笑容,聲音爽朗地對寇大彪說:“大彪啊,今天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次和你一起參加競賽的夥伴們。”說著,她指了指旁邊的兩位年輕大學生,“這兩位是咱們街道裏優秀的大學生,在知識儲備方麵可都很厲害呢。”兩位大學生禮貌地站了起來,朝著寇大彪點了點頭,臉上帶著朝氣蓬勃的笑容。


    接著,陳書記又把寇大彪帶到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麵前,說道:“這位是老周,老周可是咱們街道的老黨員了,雖然退休了,但那股認真勁兒可一點沒退。這次他也參加競賽,而且啊,你和老周一組。”


    寇大彪看著老周,老周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深藍色中山裝,頭發稀疏且花白,臉上的皺紋像是被歲月精心雕琢的線條,眼睛裏透著一種溫和但又堅定的神情。寇大彪心中不禁覺得好笑,他心想,自己本來就沒打算好好對待這個競賽,現在和這個退休老頭一組,看來他們倆隻不過是被叫來湊數的罷了。


    老周卻熱情地伸出手來,笑著說:“大彪啊,以後咱們就是一組的戰友了,可得互相幫助啊。”寇大彪敷衍地握了握手,嘴上應和著:“周叔,您說得是。”


    陳書記又叮囑了幾句關於競賽準備的事情,然後就離開了活動室。寇大彪找了個椅子坐下,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扔,就開始發呆。老周則拿起自己的材料,認真地看了起來,還時不時地在本子上記著些什麽。


    那兩位大學生也各自開始複習,其中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輕聲地和另一個女生討論著知識點。整個活動室裏彌漫著一種既安靜又有些緊張的氣氛。寇大彪看著老周認真的樣子,心裏暗自覺得好笑,他覺得自己隻要隨便應付一下就好了,反正也不指望能在這個競賽裏取得什麽成績。


    老周突然來了興致,開口道:“小夥子,我來考考你複習得怎麽樣?”


    寇大彪根本就沒背過,於是反問道:“爺叔,看您那麽認真,要麽我先考考您?”


    於是寇大彪特意挑了一道四渡赤水的知識題,並詢問紅軍第二次渡過赤水的原因。寇大彪心中篤定,這是一道選擇題,就憑這個老頭絕不可能背出來。


    誰知老周放下手中的材料,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這紅軍第二次渡過赤水啊,原因是多方麵的。當時的局勢十分複雜,國民黨軍加強了對紅軍的圍堵。紅軍第一次渡赤水是為了進入川南地區,但是敵人的重兵也迅速向川南集結。為了擺脫這種不利的局麵,紅軍決定出其不意地再渡赤水,重返遵義地區。這樣一來,可以打亂敵人的部署,使敵人摸不清紅軍的真正意圖;二來呢,遵義地區敵人的防守相對薄弱,紅軍能夠重新獲得戰略上的主動,尋找戰機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這可是毛主席軍事指揮藝術的精妙體現啊。”


    老周滔滔不絕的回答讓寇大彪瞬間啞口無言,他知道自己已經騎虎難下了,自己一個年輕人如果還不如一個老頭,那肯定會對自己的形象造成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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