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策馬揚鞭,一路南下,白天休息,夜晚趕路,終於在五日後到達了晉陽城。


    一路上幻星辰沒有開口問他半個字,他就這麽與他並駕而行,一路相伴。


    穿城而過,兩人並沒有在城中逗留,自北門入南門出,直奔後山山林。


    直到麵前出現一座庭院,蕭明寒才緩緩勒緊韁繩,慢慢在門前停了下來。


    “晉陽明家”


    門上的牌匾清晰可見,蕭明寒翻身下馬,來到門前,輕聲叩門。


    門嘎吱一聲從裏麵打開,來人看著蕭明寒,久久不能言語。


    “明城主,您快來看,快來看……”


    良久,那人大喊著跑了進去,留下蕭明寒愣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別緊張,你跟你的父親太像了,他們或許見過畫像,所以有些驚訝。”


    蕭明寒點點頭,放下扣門的手,站在一旁,等著裏麵的人再次出現。


    不多時,一位和師父差不多年紀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看到蕭明寒的那一刻,激動的微微顫抖。


    “公子,您終於回來了,明铖等候多時了。”


    蕭明寒在人屈膝的那一刻急忙上前一步將人扶住,對於“明铖”這個名字,聽師父所言自己能夠活著離開明家,全靠他舍命相護。


    “明铖叔,您折煞我了,要拜也是該我拜您。”


    明铖一把拉住蕭明寒,將人迎進院中。


    “來人,將主屋收拾出來,迎家主回家。”


    “是!”


    蕭明寒環視著整個院子,這裏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人這一生三歲前的記憶幾乎不會保留,更何況那時的他還不滿一歲。


    “明铖叔,我想去祠堂。”


    明铖聞言一愣,他風塵仆仆從丹曦城趕回來,就是為了拜列祖列宗?


    此時他還沒注意到跟在兩人身後的幻星辰,他以為那是他的隨從,所以並沒有理會。


    “公子,今日先休息一下,明日再拜也不遲。”


    “明铖叔,我想帶一個人一起拜,您就帶我去吧!”


    明铖這才恍然,他停下腳步,看向跟在身後的幻星辰,上下打量著少年。


    幻星辰微微頷首言道:“星辰見過明城主!”


    明铖這才恍然,原來他就是星辰閣少主,戴勝信中已經將兩人的經曆說了個大概,想到這裏,他抬頭再次看向兩人,心裏隱約有了猜測。


    不再多言,明铖微微一笑,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明家祠堂位於院子西北角,這裏的布局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


    明铖將兩人帶到門前,撤去裏麵打掃的下人,他看向蕭明寒詢問道:


    “公子可還有別的安排?今日已晚,很多都來不及準備,我隻能盡量將府中原有的東西拿出來,其他的隻能等以後再補吧!”


    蕭明寒聞言,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礙於當下的場景,他又不好多問,隻能回道:


    “有勞明铖叔看著安排!”


    “公子放心,定讓您滿意。”


    明铖朝著幻星辰躬身行禮,隨後笑著離開了祠堂所在的小院。


    看著麵前的牌位,兩人齊齊跪地,朝著牌位拜了下去。


    “明錦叩拜父親、母親、明家列祖列宗!”


    叩拜完,蕭明寒抬眸看向明仕傑和袁莫霄的牌位,喃喃道:


    “今日攜心上人拜見先祖和父親母親,便是要與他情定今生,望先祖和父親成全。”


    幻星辰看著一排排整齊排列的靈位,這上麵的每個名字他都記得,他們幾乎全都出現在不夜天的交易簿上,除了明仕傑,其他人所求,皆是保明家千秋萬代,長盛不衰……


    “明家主,您的兒子我收了,至於交易,我改主意了,我不但要守護他這一世,我還會生生世世守護他,守護你們明家,所以,請放心將他交給我吧。”


    幻星辰拜下去的一瞬間,一陣風吹過,微風拂麵,蕭明寒仿佛感受到一雙溫熱的手拂過自己的臉頰。


    一滴淚滑落,滴在墨色的地板上,倒影中,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正微笑著注視著自己。


    蕭明寒回過神環視一周,除了屋內燭火的劈啪聲,這裏就隻有他們二人。


    兩人一同起身,蕭明寒點燃三注清香用左手插進香爐,他退步到幻星辰身旁,最後看了一眼這些陌生的名字,心中呢喃:


    “父親,您的仇已經報了,接來了便是娘親的,等安置好龍虎軍,我便會去一趟安西,二十年前的真像終會浮出水麵,您和娘親的在天之靈保佑孩兒。”


    退出祠堂,蕭明寒輕輕挽住幻星辰的手,湊近他的耳邊小聲道:


    “這就是我昨夜的夢,你可還記得!”


    幻星辰一臉驚訝,他昨夜竟是帶自己拜祭先祖,那他……


    “幻星辰啊幻星辰,空有一千年的修為,道行卻不如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一片真心沒有被辜負,幻星辰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偏愛的感覺,很奇妙,說不上哪裏好,可就是很踏實,很滿足。


    碩大的庭院裏,蕭明寒漫無目的的逛著,跟在一旁的幻星辰不忍心拆穿他,隻能安安靜靜的跟著。


    走過一條連廊,穿過一扇拱門,蕭明寒終於看到了除了他們二人以外的第三人。


    “家主”


    蕭明寒沒時間寒暄,急忙看著那人問道:“請問明铖叔在何處?”


    “家主隨我來!”


    那人隨後轉身,徑直往小院外走去。


    路過一處假山,穿過一片竹林,眼前出現一棟二層小樓。


    “家主,明城主在紫薇閣,您從側門上二樓就能看到他,小的告退。”


    “多謝!”


    蕭明寒回頭看了一眼幻星辰,隨後邁步往二樓而去。


    “這裏、這裏……,打掃幹淨,這裏貼上新的窗紙,床上的帳子換成粉色,床鋪換成龍鳳被……”


    明铖吩咐著下人仔仔細細的打掃著每一個角落,等他回過頭看到蕭明寒,笑著迎了出來。


    “公子,不……家主,這裏您可還滿意。這處院子原本就是家主長大後獨居用的,沒想到它等您竟然等了快二十年。”


    明铖說著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他早已不是那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二十年的苦心經營,他終於明白了明仕傑當初為何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全明家。


    “明铖叔,辛苦您了,我和星辰住哪裏都可以,您別忙了。”


    “沒有什麽事比你回來更重要的,你好好瞧瞧,看看還缺什麽,我讓人趕緊去城裏一趟。”


    蕭明寒扶著明铖坐在椅子上,幻星辰給他倒上一盞茶,遞到了他的手上。


    明铖抿了一口,隨後打量著站在一旁的幻星辰,越看越覺得熟悉,可是這張臉他確實沒見過,但是他的氣息像極了二十年的那個神秘人。


    “星辰公子,您就這麽離開星辰閣,梁落是不會輕易放手的,你可有對策?”


    蕭明寒看著明铖,不禁好奇:他怎麽知道幻星辰是偷跑出星辰閣的,梁王不是發了禦令,星辰是來遊曆九州的。


    幻星辰看了一眼蕭明寒,又看了看窗外的一片桃園,隨後小聲說道:“明寒,那裏的桃花開的真好看,你可以去折幾枝,插在房裏嗎?”


    蕭明寒哪裏不知道他的意思,笑著點點頭,轉身下了樓。


    明铖知道幻星辰有話要說,隨即看向房中的下人,吩咐道:“大家都先下去吧。”


    “是!”


    等人走後,幻星辰徑直坐到了一旁,看著明铖緩緩開口:


    “明城主,你不覺得我熟悉嗎?除了星辰閣,你是不是還在別的地方見過我,比如:這裏!”


    明铖急忙站起身,他的猜測果然沒錯。


    可是不對啊,當年的那人比他現在還要年長些,人哪有越活越年輕的。


    “星辰公子不要開玩笑,我知道你星辰閣可以演算人的過去和未來,但是你我這是第一次見,哪裏熟悉了?”


    “明城主莫不是忘了你家夫人生產的那個夜晚,是誰救的小公子?”


    “你是……”


    幻星辰淡淡一笑,小聲說道:“我來自不夜天”


    明铖用異樣的眼神看向幻星辰,他已經做好了放手一搏的準備:


    “城主大人?您對我們公子……”


    幻星辰開口打斷他的話道:“明城主不用擔心,他是我帶到這個世上的,我自然不會把他當成交易,我希望明城主可以將我與明仕傑的過往爛在肚子裏,我不希望明寒知道這段過去,我和他的感情是真的,他是我這千年來唯一放進心裏的人,我不想他誤會我與他的這段關係,明城主,星辰在此拜托了。”


    幻星辰站起身剛要行禮,明铖一把將人扶起。


    “城主大人,您放心,明铖到死都不會透露半個字,戴勝將軍將你們的經曆都告訴我了,雖然我是個俗人,但是對感情還是看的明白的,明寒對您是認真的,希望你們不要有任何顧慮,上一世的恩怨情仇已了,明铖隻希望他能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做自己。”


    “多謝明铖叔成全。”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看著窗外的少年,他們此刻隻有一個共同的心願,就是桃花樹下的那個年少可以永遠這麽無憂無慮的活著。


    蕭明寒抱著桃枝回來時明铖已經離開了,他看著幹淨整潔的屋子,突然想到自己剛回天門山時小師叔為自己整理衣櫃的場景。


    “星辰,明铖叔呢?”


    “他還有事,先去忙了。”


    蕭明寒點點頭,隨手將花放進窗台旁的花瓶裏,朵朵桃花盛放,整個房間立馬有了春天的氣息。


    幻星辰看著床榻上的龍鳳呈祥,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窗外夕陽西下,院子裏陸陸續續開始掌燈,這時門外傳來下人的通傳:


    “家主,晚宴已備齊,小人帶您二位去正廳。”


    蕭明寒看著幻星辰,見他沒有拒絕,隨後應道:


    “好!”


    來到前院正廳,剛好遇見明铖領著府中的管家從外麵回來。


    “明铖叔,您這是?”


    明铖看著管家手裏的食盒,開口解釋道:“我去了祠堂一趟,今日你攜星辰公子回來,原是要好好祭一祭先祖的,奈何你小子那麽著急,隻能事急則緩,之後再補上,來吧,咱們開飯。”


    幻星辰握了握蕭明寒的手,安慰他不要介意。


    蕭明寒側身湊到幻星辰耳邊,小聲道:“放心,我沒事,我原就不懂這些,自然也不會介意。”


    晚飯後,明铖將兩人叫到書房,然後拿出兩把鑰匙放在了蕭明寒麵前。


    “家主,這是這間書房的鑰匙,這裏放著所有明家的賬冊和商鋪房契,還有另一部分在雲山,鑰匙也在這裏,雲山的產業想必戴勝將軍也已經告訴您了,明铖在這裏也就不再多言。”


    說完他掏出一枚令牌,上麵寫著大大的“明”字。


    “這是新的家主令牌,下麵是印章,您拿著他可以調動盛唐所有的資源,包括龍虎軍。”


    蕭明寒接過令牌,看了一眼,隨後跟鑰匙放在了一起。


    “家主,既然您回來了,明家和雲山就該交到您的手中,您放心,明铖會繼續留在雲山,打理好明家的產業,絕不讓您為難。”


    蕭明寒與幻星辰對視一眼,隨後起身,拿著鑰匙和令牌來到了明铖麵前。


    “明铖叔,這些您拿著。”


    “家主……”


    蕭明寒握住明铖的手,笑著說道:“我的心不在塵世,況且我也不懂經營,我這裏有父親給我的玉佩,有它在無論去哪裏我都能動用明家的關係,這就夠了,至於其他的,於我而言隻能是負累,明铖叔,您受累了,明家還是交給您,父親才能放心,至於我嗎,我想帶著星辰傲遊九州,浪跡天涯!”


    明铖無奈搖了搖頭,隻得將鑰匙收起。


    “明城主,明寒交給我,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嗎?”


    明铖看著幻星辰人畜無害的一笑,無奈點點頭,心裏感歎道:


    “就是跟您在一起,我才不放心,幸好明家已經恢複了大半的產業,現在別說是千金了,萬金也能拿的出手了。”


    蕭明寒看著明铖陷入沉思,慢慢退到幻星辰身邊,兩人悄悄的退出了書房。


    “明寒,不依靠明家,我也養的起你,不夜天雖不大,但遍地是黃金,你要什麽我都給得起。”


    蕭明寒微微蹙眉,無情的吐槽道:“你現在越來越像一個人?”


    “誰?”


    “那個從小陪你一起長大的梁國殿下。”


    “怎麽講?”


    “一擲千金,隻為薄佳人一笑,你現在對我也想用這一招不成。”


    蕭明寒說完朝著紫薇閣而去,留下幻星辰陷入回憶裏。


    他從前確實日日一擲千金隻為博世人一笑,那時的他太過孤單,想來世間走一走,可他除了金子,一無所有,所以隻能到處撒錢,可是,漸漸的他發現所有跟著他的人,都是為了他手裏的錢,並不是真心待他,之後他便返回不夜天,再也不曾踏入塵世,從那之後他每年不定期將千金台開啟,看著時間貪婪之人的嘴惡醜臉,越發的心生厭惡,直到明仕傑的出現,讓他開始對塵世再次有了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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