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從包間裏出來的時候,莫崇正在不遠處定定地站著。


    我下意識朝他瞟了過去,他卻不動神色地將臉別向一邊,神情之中滿是令人讀不懂的抵觸。


    我一瞬間想起虞藍方才所說的話。既然我不應該管這個閑事,那我還是提前跟莫崇說清比較好。


    “莫崇。”


    我不尷不尬地朝他揚起了手,之後像心虛一般,朝他小心走了過去。


    莫崇那張極具攻擊性的俊臉低低垂著,薄唇緊抿如一道裂縫,看上去既委屈又危險。


    “我已經托展大人幫你說過了,但是……”


    我不由頓了頓,再次看向他那張布滿陰影的臉。


    許久之後,莫崇喉結微動,隨即與我對上了眼神。


    “你信她,還是信我?”


    聞言,我霎時僵住了臉色。


    聽他的意思,他好像知道虞藍會跟我說什麽,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


    思索半天後,我不得不苦笑著後撤半步:“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幫不上你什麽了。”


    莫崇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垮了下來,但與其相反的,是他眸中冉冉升起的怒火。


    見他神色不妙,我趕忙找了個借口想要開溜。但看他的架勢,像是並不打算讓我就這麽離開。


    莫崇修長地手臂,猶如一根分割現場的警示線,直直橫在我身前。


    我故作鎮定地側頭看去,眼裏滿是陌生。


    莫崇許是被我冷漠的眸光刺激到了。僵持一會兒後,手臂仿佛被電打痛一般猛地收了回去。


    “……抱歉。”


    說完,莫崇便像受了傷的孤狼一般,順著裏間的長廊落荒而逃。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裏一陣沉悶。


    雖說我與莫崇的關係不算親密,但到底是一起工作過的夥伴,見他這樣,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別扭的。


    但眼下我也想不了這麽多,我自己還有一堆事兒要處理呢。


    打定主意不再淌這灘渾水後,我照常工作。


    直至打烊,我才馬不停蹄的回了展府。


    展自飛今日去了林府,也就是蓮妃家。


    貌似是要與林百林商議後麵的計劃。


    我實在沒功夫等著他一起將此事攤牌,於是我便自作主張,獨自一人叩響了展老爺的院門。


    展老爺這個點一般還沒睡,因為他老人家有夜裏鬥蛐蛐的喜好。


    於是我便掐著這個時間,將話放在明麵上來講,免得之後夜長夢多。


    展老爺知道是我來了之後,趕忙放下手裏的事兒,著人將我請了進來。


    “元氏見過展老爺。


    這麽晚還上門叨擾,是元氏的錯。”


    不等展老爺開口,我便將這些話一股腦的吐了出來。


    展老爺越聽越覺得不對味兒,疑惑我為何不像往常那般,喚他一聲父親。


    自此,他心裏稍稍有了數。


    “壹壹,可是展自飛那個臭小子欺負你了?”


    展老爺麵上勉強維持著一貫和藹的神色,卻在放下鬥蛐蛐用的鼠須芡草時,微微有些顫抖。


    我對此實在於心不忍,但事情也不能就一直這樣拖著,如此反倒是對展老爺最大的傷害。


    待下人替展老爺添上新茶,我才躊躇著開口:“展老爺,承蒙您的厚愛,但……有件事我不得不同您講實話……”


    說著,我不由吞咽喉嚨,似要將難以抑製的哽咽吞之入腹。


    展老爺神情勉強算得上平和。他端起茶盞細細吹了吹,之後才重新看向我,眼裏似乎已經裝進了不舍。


    “很抱歉,我與展自飛是假成親。


    此局為的不過是將周戊等人繩之以法,才勉強出此下策。


    雖說先前,我與自飛不慎遭到歹人設計,被迫有了肌膚之親。


    但我不會為此事多計較,也不會為此事囫圇嫁與自飛為妻……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提早將事情真相告訴您,害得您白高興一場,更害得您在朝聖國顏麵盡失……


    元氏此番,就是來給您賠罪,任憑展老爺處置!”


    我鼓足勇氣,將自己想說的,該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宣口而出。


    就憑展老爺護我愛我這點,不論什麽責罰,我都會虛心接受,絕不反悔。


    語畢,借著月光,我清楚的看見展老爺眼中兀地濕潤起來。


    月色就這麽自然而然地撒在上麵,在他已然年老,且布滿皺紋的眼角上,點上了粒粒星光。


    許是美夢成空,展老爺實在難以掩蓋自己的滿心失落。他隻好故作鎮定地將頭微微垂低,遮住了發紅的眼尾。


    我也是這個時候才意識的,原來沉默會這麽折磨人的心智。


    展老爺與我,就這樣相互沉默著。


    之後,他突然啞聲道:“回去休息吧。”


    我被這句話打了個猝不及防,之後才堪堪抬眼,無措地對上了展老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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