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他們都走了。”


    枝兒雙手撫在門邊,抻長脖子向外觀望著。


    我聞言,這才側身朝院中丫鬟敏芝點了點頭:“脫下來吧,這鳳冠重的要命,難為你了。”


    敏芝乖順頷首,一邊拆卸著發上的珠釵玉飾,一邊紅著臉,淡淡道:“能替少爺、夫人解圍,是奴婢的榮幸。”


    敏芝自十三歲起,就被巧婆撥到了展自飛院中伺候。


    跟著展自飛少說也有八九年的時間了。


    我雖與她並不相熟,隻見她與我身形八九分相似,便急中生智,求她幫我應付一下。


    不負所望,這招果真奏效。ba


    “敏芝,我這裏還有些碎銀,你拿去用吧,就當是謝禮,不能不收。”


    說著,我匆忙從懷裏翻出荷包,點數著裏麵白花花的銀粒子。


    敏芝麵色赤紅一片,連連擺手後退:“不不,夫人這可使不得,奴婢吃展府賞下的飯,怎好越過巧媽媽,私收夫人的銀錢呢?”


    巧婆見狀,在一旁幫腔:“是啊夫人,敏芝為主子出力,本就是理所應當,這銀錢若是給了,反倒說不清了。”


    “這有什麽說不清的?快拿著罷!”


    我神情困惑,堅持將錢硬塞到敏芝手裏。


    敏芝無奈,隻好悻悻收下,垂著眸子朝我道謝。


    巧婆見敏芝強拗不過,隻好默許敏芝將錢收下,轉而神情複雜地看向我:“夫人……您這是把自己當外人了。”


    我眼神微僵,抱歉似的咧開了嘴:“啊……一碼歸一碼嘛……”


    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最起碼得等展自飛回來之後,我倆再一起向展老爺說明。


    巧婆神色稍有遲疑,許是看出了我藏在眼底的不自在。


    “好好的大喜日子……怎麽就弄成了這樣……唉。”


    巧婆哀歎兩聲,朝敏芝招了招手:“隨我去前麵收拾吧,讓夫人好好歇歇。”


    敏芝依舊恭順,簡單朝我屈膝行禮後,便隨著巧婆往屋外走。


    臨了,巧婆突然想到什麽,轉身對著枝兒和葉兒道:“你們,務必伺候好夫人,作活時手腳都輕著些,切不可擾了夫人的安寧。”


    “是,奴婢謹遵巧媽媽教誨。”


    枝兒和葉兒年齡還小,做事說話倒也上的了台麵,巧婆不用怎麽費心。


    見兩個小丫鬟態度謙卑,並未有浮躁之舉,巧婆這才緩緩點頭,攜敏芝一道出了院門。


    枝兒和葉兒見巧婆走後,也沒有半點懈怠,緊著便將敏芝方才褪下的喜服鳳冠利落地收拾好,小心擱置在喜櫃當中。


    末了,枝兒又緊著去了趟院裏的小廚房,替我斟上了一杯頂好的木蘭茶,端了兩碟精致的小點。


    看著枝兒葉兒忙前忙後,我於心不忍,畢竟年齡比我小那麽多,眼瞅著她們裏外轉圈地忙,我坐不住。


    “你們也別太累,像這些桌椅板凳,高架置閣的,放著我一會兒弄。”


    枝兒和葉兒聞言,瞬間傻在原地,朝我遞來的目光裏,震驚之色遠遠大於感激。


    “夫人,您說什麽呢?我們是展府的奴婢,是您的奴婢。


    這天下,哪有讓主子幹活,奴婢歇腳的?”


    我不尷不尬地笑了笑:“我出身也不好……作這些早都習慣了,你們就讓我這麽幹坐著,我坐不住啊……”


    枝兒葉兒聽罷,頓時淚眼婆娑起來,仿佛我方才說了一段尤為心酸的戲詞。


    “夫人,不管您從如何,如今,您就是奴婢們的主子,奴婢心甘情願伺候好您!您請安心的歇息吧!”


    我被枝兒一番熱血,堵得沒話說。


    先前在宮裏的時候,我就因種種原因一直不得人伺候。


    現如今‘嫁’到展府,更是不習慣被人伺候。


    說到底,還是命賤!


    眼見枝兒和葉兒態度堅決,發誓不許我染指任何事物,我這才悻悻起身,小步踱去了院中的藤椅坐下。


    也不知展自飛今日何時回來,若是太晚,那就隻能等明天再去向展老爺請罪了。


    ……


    “哼!這驢日的展自飛!天大的喜事砸在頭上,竟也不上當!害得本觀狼狽如喪犬……


    還有大理寺的邵不凡,王八蛋!無憑無據就敢將本官囫圇個兒關在牢裏!


    且讓他們等著吧,等卿澄一死,我讓這幫混犢子王八羔嚐嚐,什麽叫個生不如死!!”


    周侍郎在前麵高聲叫罵,蝴蝶順從地跟在他身後垂頭聽著。


    待周侍郎罵得累了,蝴蝶才稍緊兩步,半俯在周侍郎耳邊道:“老爺,用不用奴婢出手辦了?”


    周侍郎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揮舞著廣袖撒潑:“你若是方便出手,本官不早叫你去辦了?!不動腦子的東西!!”


    蝴蝶聽罷,麵上毫無怒色,好像周侍郎這番話,罵得不是自己似的。


    “老爺息怒,是奴婢失言了。”


    到底是一直跟在身邊的丫鬟,周侍郎隨口責罵兩句也就罷了,並未強揪著此事頻頻宣泄。


    “行了,你辦事得力,跟著我少說也有十五年了。


    一句話而已,我跟你犯不著。”


    說完,周侍郎泄氣似的將兩袖背在身後,垂頭喪氣的模樣活像個高考失利的學生。


    “老爺,展自飛這是知道了您與司馬繁關係緊密,才順水推舟,引咱們出來。


    如此,何不也學著他們的樣子順水推舟,將展大人肅清?”


    蝴蝶口氣中沒有試探之意,雙眼死死盯著周侍郎微垂的眸子。


    “不是說了?展自飛現在還不能死,若是他死了,卿澄便會狗急跳牆,寧錯勿放,到時候我們也得跟著完蛋。”


    “是,老爺思慮周全。”


    蝴蝶淡聲,語態盡顯恭敬。


    “罷了,且讓他們得意一陣。


    此次刺殺任務又失敗了,主國君上定會加以責懲,但好在還有個死了的司馬繁替咱們背鍋,想必君上那裏,也不會責罰過重。”


    說著,周侍郎砸了咂嘴,側頭問蝴蝶:“司馬繁的弟弟……如今還在白先生那兒習字讀書嗎?”


    “在的,不過因著司馬繁一事,他弟弟司馬濯許是會被連累的。”


    周侍郎沉默之後,淺聲問道:“司馬濯如今幾歲了?”


    “十歲。”


    蝴蝶垂頭看了眼袖中的蝴蝶刀,淡淡道。


    “嗷。”周侍郎莫名咧了咧嘴:“那許是不會被連累的,主國那兒目的很明顯,是想將司馬濯培養成下一個你啊。”


    說到這,周侍郎忽的僵了臉色,神情嚴肅地站住了腳:“我可跟你說,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若是同主國沆瀣一氣,意欲將我除之而後快的話……”


    “老爺放心,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您待奴婢有恩,奴婢至死不敢忘懷。”


    周侍郎聽罷,這才緩緩鬆了口氣:“很好,很好,等這件事一了,我得想辦法將司馬濯擱在我身邊教養著。


    有你這麽個活招牌在,君上許是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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