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想說什麽?”


    卿澄麵色微沉,看向欽天監時沒有半分好臉。


    欽天監也不敢有任何隱瞞,盡量用最白的話簡要闡明:“回皇上,粟妃娘娘孕期多有不適,除了娘娘血氣不足以外,更多的是因為與旁人氣運相克啊!”


    “朕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卿澄嗤笑一聲,抬手就要將欽天監趕出去。


    白芷玉神情慌張,連忙俯在卿澄的肩上,低聲抽泣道:“皇上,您且聽欽天監一言吧!即便您再如何不信,也權當是為了芷兒和肚裏的孩子……”


    白芷玉哭得梨花帶雨,纖長的睫羽沾滿了淚珠,實在惹人憐愛。


    卿澄緊蹙的眉頭漸緩,不由自主地便抬手撫在了白芷玉的後腦上。


    “好,朕依你。”


    安撫完,卿澄立馬變了副臉色,眸中帶刃地朝欽天監看去:“繼續說。”


    欽天監小心頷首,吞了口唾沫後,朝卿澄跪近了些:“其實此事並不難解,隻要將與粟妃娘娘氣運相克之人暫避,最好令其搬出宮去,即可圓滿。”


    卿澄淡淡挑眉,上身緩緩俯低:“你所說之人是誰?”


    欽天監左手掐起指尖,右手朝天一指,自言自語道:“命中帶水,星鸞相克,又有邪神傍體,星軌坐落於西南,了無旁及……皇上,敢問宮裏是否有一位居住在西南方位,平日又無人相伴的宮女或妃嬪?”


    這麽直白的指向,卿澄一瞬間便想到了我。


    白芷玉神情慌張,沉默了好半晌才喃喃道:“又是她……怎得又是她……”


    說著,白芷玉哀求似的攥住了卿澄的衣袖,聲淚俱下:“皇上,皇上臣妾該怎麽辦?臣妾和肚裏孩兒該怎麽辦……”


    卿澄麵色深沉異常,兩條利劍般的濃眉狠狠壓低,意味不明地尋向欽天監那雙惹人生厭的三角眼。


    “你可知,隨意置喙後宮妃嬪,是何等重罪?”


    卿澄說話的聲音漸漸抬高,欽天監整個人也隨著他的語調微微發顫。“皇上……微臣……微臣能得此結論……完完全全是天象所示……並沒有……置喙妃嬪之意……”


    白芷玉臉色像吃了屎一樣難看,原本就慘白一片,現下更是一點兒活氣都尋不見了。


    “皇上……恕臣妾多嘴,你變得不再似從前那般在意臣妾了……”


    白芷玉蘊著氣,晶瑩的淚花滾滾而落,在被子上砸出了一朵朵水蓮花。


    卿澄最怕的就是白芷玉同自己置氣。


    畢竟也是數十年的情分,卿澄心裏總是有白芷玉的位置的。


    “胡說,朕何時不在意?”


    卿澄坐直了身子,不假思索道。


    隻是還沒等白芷玉開口,卿澄就像是心虛了一般,又隨意敷衍了兩句體己話,隨後讓常廷玉將欽天監趕出宮去,永不再用。


    欽天監沒想到自己就這麽失業了,連忙苦苦哀求。


    白芷玉眼見欽天監行不通,頓時佯裝氣悶,癱倒在軟榻上:“皇上,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酥嬪,才幾次三番將臣妾棄之於不顧?”


    卿澄臉色一紅,口中卻處處狡辯。


    白芷玉難得冷哼,讓緞雀送客。


    緞雀哪敢送卿澄的客啊!站在原地半天都沒動。


    白芷玉性子上來,不知不覺又開始掉起了淚珠子:“欽天監說酥嬪與臣妾相克,皇上怎得都不信!若是臣妾和腹中皇兒真有個三長兩短,臣妾也不要活了!”


    卿澄頭都大了。


    為了安撫白芷玉,隻好勉強下了一道禁足的令,將我鎖在玲瓏軒裏不得外出。


    白芷玉聽罷卻一點不覺著高興,抽泣半晌後再次看向卿澄:“酥嬪本就是青樓女子,放她出宮既成全了她,也成全了我和皇兒,為何澄哥哥還執意將她留下?難道……難道我對澄哥哥來說,已經形同棄婦了?!”


    卿澄冷眉直立,神情顯得有些激動:“朕不過是不相信欽天監的隻言片語!僅憑天象就能斷一個人的死活去留,那還要那麽多朝臣作什麽?全都仰仗欽天監便罷了!”


    兩人很久沒有爆發這種程度的爭吵了。


    白芷玉一時氣急,心悸症隨之而發。


    “粟妃娘娘!”


    肖宿不禁情急脫口,臉上難得顯出了一絲慌亂,手上卻依然有序為白芷玉診治。


    卿澄在旁邊則顯得無用多了,也顧不得是否還生著氣,雙手緊緊握住了白芷玉近乎徹骨的手。


    “好好,朕都依你,朕什麽都依你……芷兒不氣了,不氣了……”


    就這樣,在白芷玉的要求下,倆人決定各退一步,在宮外尋個有真本事的看看。


    若是那人也說氣運相克,就放我出宮;若是那人推翻了欽天監的理論,我即可留。


    不過這一次尋得人,是朝聖國上下公認有真本事的一位仙家。


    有本事到什麽程度呢?


    先祖曾三番四次請人遊說,想讓他做朝聖國的國師。


    隻是那人斷不肯為朝廷所用,向往雲遊四方,為窮苦百姓傾盡綿薄。


    雖然卿澄始終對這些抱有懷疑態度,但為了讓白芷玉寬心,卿澄也不再多說,遣人去尋那位仙家進宮一趟。


    這一尋,就是近一個月的時間。


    我始終被禁足在玲瓏軒不得外出。


    卿澄也一次都沒來過。


    好像之前的日日倒貼,隻是一場夢一般。


    雖然我過得倒也清閑自在,但這麽長時間的獨自留守,挫磨掉我不少精氣神。


    臨近月末,那位仙家終於被請進了崇安殿。


    卿澄先是私下問了些話,最後又被樟怡宮的人請了過去。


    至於白芷玉都向仙家說了什麽,沒人知道。


    我其實對於整件事都不甚在意,以前可能會期待這些道士說一些有利於我出宮的話。


    但因著檸下亭一事,我生怕旁人三言兩語,就將我囫圇趕了出去,讓我白白斷送了穿回現世的機會。


    眼下也隻希望那位仙家別受了白芷玉的糖衣炮彈,將我攆出宮才好……


    這日,我一早便被常廷玉帶去了樟怡宮。


    內閣裏,卿澄和白芷玉並肩而坐。那位仙家則單翹著二郎腿,身上像是沒有骨頭似的,依在桌案的邊緣四處打量。


    我眉梢輕挑,穩步上前朝卿澄和白芷玉見了禮。


    自打我走進內閣,卿澄的目光就沒從我身上移開半分。


    說到底,我倆也有日子沒見了。


    我不知道這段時間的冷落,是因為卿澄突然想通了,還是因為白芷玉的施壓。


    不過不管是哪種,都足以說明,卿澄是個大豬蹄子。


    不過令人沒想到的是,仙家一見我來,頓時有了興趣,翻起身直直朝我踱步而來。


    他一隻眼全白,另一隻眼也有些渾濁。看向我時,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卿澄見仙家這般反常,雙眉頓時蹙起:“卜老,您這是做什麽……?”


    卜老兩耳不聞,對著我就是一通亂看。


    即便我是個現代人,也對這番舉動深感冒犯。


    我麵色僵硬,強忍著不適朝卜老扯了扯嘴角:“仙家可覺本宮有異?”


    “別叫我仙家!叫我卜老就行了。”


    說著,卜老依舊對我又聞又看,活像個查安檢的警犬。


    “嗯……你應該……不是這兒的人吧?”


    寥寥一語,我便怔在原地。


    卿澄和白芷玉可能聽不懂,但我能聽不懂嗎?


    這卜老,真乃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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