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件玫色的衣裙,我再次被強推至殿廳中央。


    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尷尬,自主回避了卿澄逐漸深邃的目光。


    可奈何卿澄絲毫不加遮掩,那雙眸子始終亮亮的,一下也不肯從我露出的脖頸上挪開。


    編鍾一響,我的肢體陡然變得輕盈,舞姿仿佛戲水的燕尾蜻蜓般美妙。


    卿澄抿了抿唇,相當直白地盯瞧著我擺動的藕臂。那眼神,說是一匹餓狼也毫不為過。


    不遠處的白芷玉見狀,有些難堪的蹙起了眉頭。隨後兩眼一合,竟毫無預兆地暈倒在殿堂之上。


    “啊!粟妃姐姐!粟妃姐姐暈過去了!”


    “傳太醫!快傳太醫!!”


    原本沉浸在我曼妙舞姿中的卿澄,聽見嘈雜後才後知後覺地看向白芷玉,緊接著臉色瞬變,趕忙躍下高台,俯身將白芷玉攬入懷中。“粟妃心悸症犯了!快傳肖太醫!!快!!”


    出了這樣的事,宴席自然無法再進行下去。


    將白芷玉送去偏殿後,卿澄麵色凝重,將我們趕回了自己的寢殿。


    我反而樂得自在。既不用給卿澄跳舞,也不會莫名其妙給自己拉仇恨。


    不過可惜,宴席上的飯菜我一口沒吃上,真是虧出血了。


    我暗暗抵著肚子,試圖緩解一些饑餓感。待眾妃嬪紛紛乘步輦回宮,我才姍姍往玲瓏軒走去。


    宮道上倒也沒見幾個宮人,想也知道,大概都被卿澄招去偏殿伺候了。


    我快步往回趕,但因著體力消耗太多,沒走兩步就餓得有些低血糖。


    我麵如菜色,扶著牆幹嘔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一抬頭,就見不遠處有個挺拔的身影正朝我步步靠近。


    我努力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楚來人。那人卻先我一步開口:“綢答應小主。”


    我一聽,這聲音怎麽這麽耳熟?


    那人見我沒什麽反應,腳下頓時快了許多。


    待他走近,我才恍然:“嗷,原來是展大人啊。”


    “是。”展自飛朝我捧拳:“微臣見過綢答應小主。”


    我笑得輕快,朝展自飛擺了擺手:“展大人無需多禮。”


    “小主麵色看起來不佳,可是身體有恙?”


    “沒事兒,餓得,回去吃點東西就好了。”


    我不禁苦笑,勉強直起身子。


    話音剛落,就聽“咕————”地一聲,我和展自飛頓時雙雙陷入沉默。


    我還以為這聲音是我發出來的,但在看到展自飛羞紅的雙頰時,我才大徹大悟:“原來你我都是同病相憐之人啊。”


    展自飛有些無地自容,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鬢角:“咳,是微臣失禮,讓小主見笑了……”


    “害!”我故作輕鬆的揚起笑臉:“這有什麽,不妨事。”


    展自飛顯然沒能聽進去我的勸慰,麵上依舊難堪,甚至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為了打破這個僵局,我不禁搓了搓腿側,下意識脫口:“既然咱倆都沒吃,那跟我走吧,我做碗麵條給你。”


    “啊?”


    展自飛萬萬沒想到我會好客到這個地步。聽我這麽說,表情頓時僵硬不少。


    這就是讓人最痛苦的地方,說到底我也是個現代人,基本的社交禮儀跟古代後宮的社交禮儀相差甚遠。我這些客套話早已形成了肌肉記憶,也不是想憋就能憋住的。


    但事已至此,說都說出來了,豈有收回去的道理?


    我心中滿是懊悔,暗暗咬緊了牙關,就連眼神都不敢對上去。


    展自飛則頻頻打量起我,像是在觀察我是否存有不軌的心思。


    我倆就這樣別別扭扭地沉默了好一會兒,展自飛才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就……有勞綢答應了。”


    “?”


    這下換我人傻了。


    但沒辦法,誰叫我自己嘴賤呢?


    我訕訕一笑:“好好……那就走吧。”


    說完,我埋著頭,先一步走在展自飛前麵。展自飛倒也乖順,像個懂事的小娃娃一樣聽話地跟在我身後。


    這一路上,我還真有點兒做賊心虛。


    別說後宮嬪妃能不能跟前朝官員走得這麽近,像這樣明目張膽的和男人同處一處,要是被卿澄發現了,我得被車裂。


    “展大人。”


    我沒話找話。


    “您怎得連飯都沒來得及吃,大中午就在宮道上轉悠啊?”


    “有要事向皇上稟報,進宮的時候還沒覺著餓,怎知在您麵前失態了……”


    展自飛聲音壓得極低。雖然我沒回頭看,卻也知此時的他,臉一定都紅到耳根了。


    ……


    走了差不多二十來分鍾,我和展自飛雙雙站在玲瓏軒門前。


    令人為難的是,我沒辦法邀請展自飛進寢殿就坐,所以一時有些局促地回頭看向他。


    展自飛是個聰明人,見我神情為難,竟二話不說,緊靠著殿前的石獅子坐了下來。“微臣在此靜候。”


    見狀,我頓時手足無措,卻又擔心再耽擱下去,我和他會餓死在門前。


    “很快!展大人稍等!”


    我匆匆撂下一句,腳底抹油地竄進了玲瓏軒。


    幸好先前擀了許多麵條以備不時之需,隻用煮熟後淋上臊子,倒也耽誤不了多少時候。


    等我將麵條遞到展自飛手裏,展自飛卻並未急著動,而是細細打量起手中的碗筷。


    看著他手裏奇形怪狀的餐具,我心裏才覺著有些丟人:“讓展大人見笑了……”


    展自飛聽我這麽說,不由得爽朗一笑:“微臣之前就覺著,綢答應小主的言行頗為有趣,沒想竟連所用的餐具都這般與眾不同。”


    我幹巴巴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了。


    “展大人快吃吧,都坨了。”


    展自飛見我手裏還端著一碗,頓時深感意外:“綢答應不進去用膳嗎?”


    “不了,我陪你。”


    這句話可能聽著覺得曖昧,但我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他孤零零坐在外麵吃,有點像乞丐……


    展自飛應該是沒想到這一層。聽我這樣說,他的臉再一次紅了個底兒透。


    我學他的樣子,緊挨著牆根坐下,一眼沒多看他,埋頭自顧自的吃起麵來。


    說實在的,此刻我倆有點像午休的民工。


    吃到一半,展自飛突然問我:“綢答應平日裏都是親自下廚嗎?”


    “嗯啊。”我悶悶應聲,心裏正盤算著要不要買點大蒜種子回來。


    展自飛默默頷首,半晌再次開口:“恕微臣多嘴,小主為何不向皇上求些宮人伺候?凡事親力親為,實在有失身份。”


    “我可不想自討沒趣。反正都是些已經做慣了的事兒,有無人伺候都無所謂。”


    許是我回答的太過灑脫,展自飛看我的眼神不由多了幾重敬佩。“雖說小主出身低微,性子卻堅韌無比,微臣拜服。”


    我不知道該怎麽接茬,隻好“嘿嘿”兩聲,以示回應。


    吃過飯,我將碗筷收進了小廚房,出來同展自飛道別。


    我自知自己做飯沒那麽好吃,所以給自己留了幾分薄麵,沒問展自飛味道如何。而是朝他擺了擺手,故作溫柔揚起笑容:“展大人路上慢些。”


    “今日有勞綢答應小主了,微臣先告辭了。”


    展自飛恭恭敬敬地朝我捧拳,之後才邁著修長的腿,向崇安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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