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殿再度陷入沉默。就在這時,太子、域叔、房苴三人來到了大殿。公子蒿和木耒一樣,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自己的封地,但是他在邢都的時間比木耒多很多,。


    木耒就像一個專職的送信人一樣,又向這三人講述了一遍衛國當下的形勢,這幾個人聽完,同樣十分震驚。


    在他們震驚過後,邢君說道:“倘若狄兵聯軍來攻我邢國,一者吾邢國當如何應戰?二者於應戰之時,何以防備北方之白狄四國借機發難?”


    邢君說完,片刻之後,太子隨即說道:“此有何難?今可命三弟速往齊國求援,待衛國戰事畢,齊國之援軍亦能至,屆時,我等便能與狄兵一戰。”


    太子說完,所有人都向他投去異樣的目光。


    你把求援這事想得也太簡單隨意了吧?人家狄兵聯軍現在,還沒說要攻打你邢國,你就找人提前幫忙。


    要是人家真來了,而狄兵沒來,那該如何是好?難道讓人家齊軍在這幫你守兩年城?還要你提供吃喝,這吃喝就能把邢國給拖垮。


    日後齊兵一走,狄兵馬上再來,又能怎麽辦?況且現在,狄兵聯軍正在攻打衛國。衛國有沒有向齊國求援還不知道呢?


    回頭人家幫衛國打完狄人,再急匆匆地跑到邢國來打狄人。人家齊軍又不是一塊磚頭,能讓你隨意搬來搬去呀?


    況且,齊國一共就十五個士鄉,三萬的常備軍。齊侯總共統領的也隻有一萬人。人家來多少人合適呢?


    來一萬,不一定能取勝,來多了也不行,要是三萬齊軍全都來了,倒是能幫你打敗狄兵,可要是有人趁機偷襲齊國,齊國內部起火又該如何?


    太子說完好一會兒,邢君又歎了一口氣。


    “狄兵聯軍北攻上邢之事,未曉何時起。今戰事未興,何以向齊人求援?縱使齊宋聯軍早至邢都,狄兵得此訊,安複來攻吾邢國?”


    邢君這麽一說,太子也不再說話,他愈發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幼稚了。大殿再次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域叔開口說道:“太子之言,理固有之,然言之過糙矣。我今便可動身赴齊宋兩國,前往遊說之,令其早作準備。


    待狄兵滅衛之後,若其有北上之企圖,亦好使齊宋隨時出兵。至那時,我邢國隻需堅守數日,便能待援軍至,屆時亦能擊退敵軍。”


    域叔說完,邢君點點頭,這不算默認,這種想法有些想當然。


    人家齊宋兩國哪能那麽聽你的,隨時待命等著來救你邢國,不過比起太子的想法,還算稍微合理一些。


    但就憑邢國現有的實力,如果沒有援軍,肯定打不過這麽多狄兵。


    於是邢君又問道:“援軍之事,可如此辦,那北方白狄四國又當如何應對?”


    接著,邢君又把能否將東桓城歸還給鮮虞國,然後約定不再發生戰爭這件事,跟這三人說了一遍。


    邢君說完,房苴馬上開口說道:“君上,此事萬萬不可,狄人無信,非君子也。豺狼虎豹,不可教也。”


    聽完他這番話,木耒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去年這個時候,他可不是這種態度,而是完全另一副嘴臉。


    木耒依稀記得,房苴曾經說過:戎狄應以君子之仁德感化之。


    其實他態度的轉變,是在嫡長子房直死後發生的。


    事情是這樣的,房直被俘,而且傷得不重,後來狄人得知他是邢國的大官。


    房直表示:隻要你們好好待我,等戰事結束,我可以用錢把自己贖回去。


    而狄人則表示:我根本不稀罕你的贖身費,你們整的邢國將來都是我們的,現在隻要你命令任邑兩地的人開門投降。


    房直拒絕道:我已經是你們的俘虜,你們不能讓我做這種事。


    後來房直看到,攻打任邑的戰鬥太殘酷,城內也漸漸支撐不住了,城遲早言破了。


    房直便對狄王說:‘我可幫你勸降,城內的東西盡數歸你,但是你需放過城中的婦孺。’


    此時,狄兵已經斷糧多日,急需破城補充糧食,便滿口答應。


    為防止狄兵失信,房直要求先放城中的婦孺離開,然後再讓狄兵進城。結果狄兵在城門打開的瞬間,就殺進了城中。


    那些還沒出城的婦孺,絕大多數都死在了他們的屠刀之下,相當一部分的孩童和女子,還成了他們的口糧。狄兵的所作所為,令人發指。


    再後來,狄兵要求房直再次勸降西任邑,房直堅決不同意,氣急敗壞的狄兵就把房直放在火上烤,直到把他烤熟。


    房直被燒死的事,很多被俘的邢國人都看到了,從那以後,就經常說 “狄兵不可信也”。


    再後來,當狄兵驅趕著這些被俘的邢國士兵去攻打柏人城時,出現了無數次俘虜的反叛。一旦這些被俘的邢軍攻上城牆,就立刻調轉矛頭和狄兵打起來。


    而且還有了默契,在被當作炮灰的邢軍俘虜進攻時,守城的邢軍不會朝他們射箭,他們射出的箭,隻瞄準夾雜在其中的狄兵。


    所以柏人城那場漂亮的防禦戰,也有這方麵的原因。要是依靠狄兵的凶狠,是絕對打不出這麽漂亮的防禦戰的。


    邢君見房苴這樣說,然後又看向太子和域叔。


    域叔回道:“那東桓之城,乃齊宋二君與吾共克之,君父萬不可將其歸還鮮虞。若邢都戰再起,白狄四國乘此作亂,必先圍東桓。


    而我邢國固守東桓城,必可為邢都決戰贏得戰時。待齊宋援軍至,我等可共擊邢都狄兵聯軍,而後再解北境之圍。


    東桓不但不能歸還鮮虞,尚需遣重兵把守。守城易而攻城難,或數千守卒便能耗上萬攻城之狄兵。“


    ……


    這場臨時的殿議就這樣結束了,似乎什麽都討論了,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決定。


    邢君最後的意思是:大家回去各自安排好自己的城池,現在就開始整頓訓練士兵。等狄兵攻下衛國大半國土,就下達征召令,將半數以上能作戰的士兵都召集到邢都,剩下的人則要守好自己的城池。


    唉,聽到最終是這樣的作戰部署,木耒在心中暗暗冷笑。自己太高估自己的國君父親了,也太高估邢國的這些上卿們了。唉,曆史上邢國要是這樣,不滅亡都說不過去。


    木耒這次來,原本還帶了 200 多塊肥皂、香皂,準備獻給國君父親,可看到現在這種情況,他一點心情都沒有了,決定還是帶回去。


    按照邢君這樣的作戰部署,木耒留在邢都也沒什麽必要了,他打算過一兩天就回去。但走之前,他還是想去自己的老師翟坊那裏。


    第二天,木耒就去拜訪了自己的老師翟坊。見麵後,就把昨天那場臨時的殿議講給老師聽。


    翟坊聽後,也是長歎一聲:“唉,吾邢國之氣數盡矣。”


    然後木耒又對老師翟坊說:“老師,邢都必為大戰之地。料定不出三五月,狄兵聯軍必來圍邢都。


    夷儀城處大山之間,老師不如歸去夷儀城,避此災禍。若邢都勢不利,國君若棄城突圍,老師亦能少些奔波與風險。”


    翟坊冷笑一聲:“吾已年逾六十,生死早看淡矣。若城破吾死於此地又有何妨?”


    木耒勸慰道:“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尚須保重自身體軀。您不欲見後日之我何狀乎?


    老師縱不為自己所想,亦當為家人、為木耒思,您留此危地,我等豈能心安乎?”


    翟坊又是長歎一聲:“唉,既已至此,我便聽你一言。待天氣稍暖,我即前往夷儀城,投奔長子翟艮。”


    木耒又說:“老師,您尚需給北方幾城邑書信一封,闡明此次戰事之危急與利害。令其早作準備。若狄兵聯軍攻邢都,北方四地必被圍,此事不可輕視。”


    翟坊看著木耒一臉認真的樣子,點了點頭:“或真正關心邢國安危者,唯汝矣。”


    而後,木耒便匆匆離開了,翟坊看著他的背影,又歎道:真心關心邢國存亡安危的,竟然是這麽一個出身卑微的賤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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