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抱文章,開口誰親。


    且陶陶、樂盡天真。


    幾時歸去,作個閑人。


    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來來來……”


    四號猖狂一笑,大嘴岔子險些咧到後腦勺,筷子長腿又猛地一蹬,躍上石台,背靠著那蒼梧古木,向青峰幾位攤開了雙手。


    “四大人……威武!”


    呐喊聲頓時排山倒海!菜園小陌擠滿了生靈,廣場上更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遠處街區還人立起了高塔,一個個小人好像螞蟻般“嗖嗖嗖”爬上高塔,隻為能看得更清楚些。


    “海王……威武!”


    困困也從大鼎腦洞中鑽出,伸著脖子一聲吼!下一瞬,周遭一道道銳利的目光投來,有幾人悄悄上前,看那賊眉鼠眼模樣,是想將這小家夥直接抱走。


    或許欺軟怕硬才是這世間的主旋律,這時,大鼎左眼皮懶洋洋抬起,瞥了一眼眾人,依舊如往昔般穩健。在曆經了無數次炸爐的錘煉之後,這位哥眼中開始有了……光!


    “靈器化靈!”


    眾人有識貨的,皆是一激靈,上前的幾位尷尬陪著笑,慌忙後退,緩緩收回目光,不敢再直視那大鼎眼中的光,噤若寒蟬。


    “海王威武!”


    而見大鼎壓住了場,無崖、鼠麒麟、蝠紅、香兒、倩兒等大魔國核心人物也開始齊聲吆喝,但無論聲音如何洪亮,都喊破了嗓子,最終還是被那洶湧的人潮所淹沒。


    人族領地,人當然很多,每人吐一口唾沫都能將這幾頭直接淹死,大魔國顯然寡不敵眾。


    白小敏也很識相,沒多浪費唾沫星子,趁亂開始刨土,先挖幾根大蘿卜解解饞,好像已經好久沒吃到這個味道了,微微的辣。


    ……


    “古道子!讓老娘教你如何寫字!”


    突然,賊烏烏首當其衝,玉手點指四號,將自己香肩上的大禿頭扒愣到一邊,縱身躍上白玉高台。


    “賊丫頭,來來來!想你老情人了……”


    蒼老的聲音嘚吧嘚,四號眼窩中的黑寶石泛起一抹紅光,下一瞬,這位竹臂又一揚,兩張白紙至其袖口中飄出,一個盤旋,貼在那蒼梧古木樹幹之上。


    “老情人?”


    老樹老臉已經好久沒有如此蒼翠,擼起袖子也想躥上,卻被青峰一把攥住後脖領。


    “不要聽他瞎說!”


    賊烏烏俏臉也由冷色變為暖色,恨不得先跳下台去抱著老樹腦袋,好好解釋一番。


    四號善言,顯然乃激將之法。


    “忍!”


    青峰一把將老樹按在地上,細細觀察那四號,但見這位眼中有紅光契機就變得異常強大,聲音也蒼老了許多,四號的自主意識好像被某人所取代,令人不可思議。


    古道子!


    這老家夥絕對是個狠人,身為蒼梧城城主卻整天操控著四號懟人?這一張敗家的嘴也不知道拆散了多少對情侶,還真是位少見的奇葩。


    老樹掙紮,直翻白眼,最終也合計過味來,自己可是與烏烏在戰鬥中結下的情緣,忠貞不渝!又豈會因為四號一句鬼話就鬧掰?老人家“呼呼”喘了幾口粗氣,心緒稍緩,轉頭望向青峰。


    “主子,鬆手!你怎麽還沒發芽?是不是腎……”


    “閉嘴!”


    青峰也不知自己心神為何還沒發芽,七日之期已過,而蓮子除了黑點,好像沒啥變化。幸好今兒隻比拚才藝,不然最丟人的應該非自己莫屬。


    ……


    “來!”


    而見老樹消停,賊烏烏嬌貴的俏臉揚起,玉腕猛地一抖,袖中一把菜刀“當啷”一聲落地……


    “這?”


    四號一哆嗦,眉心一點綠芒亮起,包裹住自己身軀。這倘若讓妖帝近身發飆,剁了自己都有可能。


    要知道,了望台中的傀儡甲士就是被這位幹掉了腦袋,至今也沒找到合適的木材換上,而四號雖比那甲士堅硬,但估計也擋不住這不知磨了幾百年的菜刀。


    “切。”


    賊烏烏紅唇勾起一抹弧度,撿起菜刀割下一縷發絲,放在刀刃上輕輕那麽一吹,發絲齊刷刷斷為了兩截……


    四號腿抖得更厲害,賊烏烏則滿意點頭,收起菜刀,又從袖中掏出一杆三尺毛筆,此刻震懾的作用已經達到。


    那筆尖呈乳黃色,這可是女王花了大價錢才掏來的海綿筆,八把菜刀加在一起估計也沒這一杆筆值錢!而且為了穩妥,賊烏烏足足備了八杆,可謂下足了血本。


    “呸!”


    青衣如煙,賊烏烏向筆尖輕唾一口,撚了撚,隨即擼起袖子漏出半截藕臂,柳腰亂顫,飄身躍到那三丈白紙前,開始揮毫……


    蒼梧樹下瞬間寧靜,落針可聞,眾生一個個皆屏住呼吸,目不斜視,一場書法比試竟都看出了戰鬥的激情。


    緊接著,就見賊烏烏信手拈來,筆鋒流轉,快意灑脫,幾乎所有字都連在一起,最後宛若江河流入大海,湛藍色筆觸“嘩啦啦”流淌,還自帶動態效果!


    蒼梧古木輕顫,而書到暢快之時,賊烏烏“轟”的化出八爪魚法身,八條長腿各握一杆海綿筆,奔如海嘯,飄似浮雲!


    眾人驚若木雞,不成想海族還隱藏著這麽一位才女,雖然大多人都看不懂那水文,但隻看這行雲流水般的筆跡,就知道是個高手。


    老樹“啪啪”開始鼓掌,樂得鼻涕泡冒出,被青峰用草棍捅破,這時,有魚上台,開始翻譯:


    “終日奔波隻為饑,方才一飽便思衣。


    衣食兩般皆俱足,又想嬌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無田地少根基。


    買到田園多廣闊,出入無船少馬騎。


    槽頭扣了騾和馬,歎無官職被人欺。


    縣丞主簿還嫌小,又要朝中掛紫衣。


    做了皇帝求仙術,更想登天跨鶴飛。


    若要世人心裏足,除是南柯……一夢西!”


    這詩可是賊烏烏從青峰那裏掏來的,字字誅心,將人性的貪婪描繪得可謂淋漓盡致,令人汗顏。


    蒼梧城中百姓一個個垂頭不語,陷入了沉思,人,或許有時還真不如那妖精,妖精還可以活得有情有義,逍遙灑脫。


    “此詩從何而來!”


    四號竹片臉為之動容,兩條硬邦邦的竹眉蹙起,神色無比凝重。而賊烏烏見四號這沒見過世麵的表情,俏臉浮現一抹得意,沒心沒肺指了指青峰。


    ……


    “我?”


    青峰一激靈,四號則猛地轉頭,望著青峰的目光有些複雜,許久,他一隻手背於身後,仰望蒼梧,一聲長歎:


    “哎!君隻見世人之貪,卻不見世人之苦……”


    儒衫輕輕搖擺,四號轉身,留給眾生一道孤冷的背影,這位兩條竹竿腿緩緩伸長,“砰砰”又從身上中支出數十杆軟竹筆!那儒雅的姿態好像遠離了這塵世浮華,飄飄欲仙。


    “四大人……威武!”


    “琴、棋、書、畫……言!四號不可能樣樣都精通,定有短板!”老樹緩緩轉過去腦袋,望向青峰。


    “但願那短板不是……言。”


    青峰點頭,灑脫一笑,大風大浪裏遊過,除了生死,都不算個事。


    這時,一麵魚形小鏡遊到了青峰眼前,境中,老母那小眼睛帶著幾分嘲諷,眨巴了幾下,似在質問。


    青峰白眼一翻,手指不遠處大鼎腦洞裏正伸著脖子的困困。這鱉孫剛出來沒半天,後娘就有點放心不下,將來的糟心事自己想都不敢去想。


    天魚鏡中的小白眼也是一翻,轉向大鼎,急速遊去。


    ……


    “肅靜!”


    突然,四號手中數十杆軟竹筆壓落,樹下頓時恢複寧靜,這位脖子轉了半圈,留給眾生一個桀驁的側臉,緊接著,就見一條長長的黑舌從其口中吐出,在筆尖上挨個掃過。


    “謔!”


    青峰驚歎,不成想四號毒舌除了罵人之外還有這功能!雖然此刻自己已將輸贏拋之於腦後,但終究還是希望己方能夠勝出……


    “空!”


    下一瞬,一聲咆哮似龍吟!好像被壓抑了許久的痛楚得到釋放,四號口吐蓮花,“噗”的一口噴灑在紙上!


    就見無數墨滴宛若萬千朵小花綻放,勾連成形,少頃,一個碩的“空”字躍然紙上!


    緊接著,數十杆軟竹筆遊走在那“空”字周圍,若霜林飛葉,瀑走寒潭,密密麻麻的墨秀好像來自於虛無,又終歸於虛無,飄渺靈動……


    蒼梧劇烈搖擺,朦朧間,落筆生花,變化萬千!


    那是一種意境,超脫的意境,萬物好像都在環繞著中心處的那個“空”字徐徐轉動,蟲鳴鳥叫,芳香四溢。


    “空!”


    這幅作品不僅有動態效果,而且還可以聞到醉人的花香,最令人歎為觀止的是竟然還有那……背景音樂!


    “肉化清風骨化泥,南來北往走西東,看得浮生總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


    日也空,月也空,東升西墜為誰功,田也空,地也空,換了多少主人公!


    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握手中,權也空,名也空,轉眼荒郊土一捧。


    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難相逢,情也空,愛也空,各奔前程路不同。


    朝走西,暮走東,人生好比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後,到頭辛苦……一場空!”


    書到最後隻留下一抹淡淡的淺白,引人遐思,眾生一個個瞪圓了眼珠子,有的人甚至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人生苦短,空空空!


    “他抄的!”


    青峰一聲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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