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紅妝,理愁腸,鴛鴦成雙,鴻雁成行……


    夢中景物複歸於寧靜,這是一間少女的閨房……


    “青竹哥!小塵美嗎!”


    小塵蹬了蹬小腿,爬上梳妝台,雙手捧起一塊瑩白色的粉末往自己小臉上拍了左三層右三層,隨後,小家夥又抓起一把胭脂“吧嗒吧嗒”舔了幾口,大眼中頓時浮現一抹驚喜,將胭脂直接塞入嘴中,回眸一笑。


    “美!曲塵大妹子就算畫成個妖精……也美!”


    門口青竹剛要大肆讚美一翻,而望見小塵那五花三層的小臉,當即一個趔趄,轉身便跑。


    小塵眼皮子跳了跳,回頭照了照銅鏡,滿臉疑惑,而正在這時,一陣淡淡的花香飄來,一道嬌影閃現在梳妝台前。


    “鍾兒姐姐出嫁嘍!畫個什麽妝好呢?”小塵兩跟手指頭好不容易湊在胸前,點了點。


    “最醜的。”


    鍾兒柳眉彎彎,掛著淡淡的哀愁,不施粉黛已是傾國傾城,她瞥了小塵一眼,黯然一聲。


    “就按你的打扮吧。”


    “好嘞!我?”


    ……


    鳳冠霞帔鴛鴦襖,銀釵金鈿珍珠屏。


    萬千銀絲盤起,珠圍翠繞,火紅蓋頭剛遮住鍾兒化得慘不忍睹的臉頰,一頂小山般的花轎便堵在鴻鳴將軍府的門口。


    花轎雕龍畫鳳,白霧蒸騰,明明無人抬起卻又懸空未落。又過了片刻,眾家丁簇擁著鍾兒從府中行出,將她送上花轎。青竹和小塵也捂著臉緊隨,貓腰鑽了進去。


    春風過亭,十裏紅妝!


    中天城桃花剛剛盛開,空中便飄下了細雨,潤雨如酥,而街道兩側卻冷冷清清,無人觀賞這如畫春景,偶有幾人撞見花轎也是轉身便跑,仿佛遇到了什麽可怕的妖物,唯恐避之不及。


    花轎又行了片刻,停在一座大門前,門上牌匾赫然寫著三個幾個大字:天元武候府!


    府中無一人前來迎接,鍾兒也未下轎,小塵掀開轎簾探出大腦袋,左右瞧了瞧,小嘴一撅。


    “忘恩負義的鱉孫!也不說來送送你姑奶奶?走!”


    ……


    夢中景物又一變,天元武候府內,綠草如茵,庭院幽深……


    一滴濃墨飄然入潭,潤開幾朵白蓮,黑水而白蓮,若水墨畫卷徐徐展開,景致飄渺虛幻。


    “哥!你還有心作畫!”這時,錦蛟上前,一把奪過天元手中酒壇,一甩手扔入潭中。


    “春綠多情楊柳枝……”天元不羈一笑,一甩手,不知從何處又攝來一壇美酒,“咕嘟嘟”灌下,半臥在木榻之上,爛醉如泥。


    “哎,現在他的心中隻有……一片綠!”逐風伸手擼了擼自己鳥喙,似笑非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本就不是什麽心機深厚之人,還整天玩什麽宮鬥!這下好嘍,頭發也快白了,娘子也被人家給拐跑了。”追月紅唇撅起,淡淡白了天元一眼。


    三人圍著天元又數落片刻,錦蛟突然抽刀,猛地架在天元的脖子上,隨後白眼一翻,又將刀抬起,用刀背“鐺鐺”敲了敲天元腦袋,似猶豫著什麽。


    “大道三千!哪一條都是奔著死去……來!”


    天元緩緩低頭,錦蛟聞言紅唇一抿,手起刀落!


    但見那刀鋒繞著天元腦袋盤旋,須臾間,萬千發絲飄落,而三位再向天元腦袋上望去,但見光溜溜、亮晶晶,一顆禿頭晃得無法讓人直視……


    “哥!你是天上最亮的星。”


    錦蛟捧腹,逐風和追月也忍不住笑意。


    天元這才恢複幾分神采,抬手間,又是一席袈裟披身,手中還拎了根紫金禪杖,指向遠方。


    “走!小千世界……山海之境!”


    ……


    夢中景物再變,紅霞灑落,大雁成行。


    那是蒼海中的一座孤島,方圓千裏,好像一幅徐徐轉動的太極圖案,一半銀花白勝雪,飛瀑流泉;另一半則黑霧繚繞,遮天蔽日,山壁間依稀閃爍著冷幽幽的光澤,周遭海水也被染得漆黑如墨。


    “轟!”


    突然,一朵碩大的白蓮壓住峰頂,出淤泥而不染,在黑暗中綻放開來!


    白蓮中一頂花轎宛若璀璨的明珠,蕩開周遭冥霧,晚霞染紅了半邊天,漸漸黃昏。


    又過了片刻,一座山峰至那幽暗中飄來,山上銀燈高懸,紅綢鋪路,幾個閃爍,停靠在白蓮近前。山下寬闊的石階也懸浮而起,延伸向白蓮中的花轎,昏暗中人影綽綽,先是有幾道龐大的黑影踏下石階,緊接著,又是一群低矮的黑影緩步而至……


    “嘿嘿!中天婚禮真有趣!送兩隻鳥便能換來一位新娘!用小爺幫忙烤了不?”


    黑影為首好像是一男童,望不清相貌,但見他一手一個,攥著兩隻帶死不活的黑雁,與夢境中的青峰虛影穿身而過。


    這時,男童身後,一女童輕聲提醒。


    “噓!輕點!掐死了!此乃奠雁之禮,聽說大雁一生隻婚配一次,若一隻死去,另一隻形隻影單,終生不再婚配,可謂忠貞不二……”


    “原來如此!漲知識了,大雁雖為禽獸,卻比自詡清高的這群仙人強得多。”


    男童感慨,又嘀咕幾句,拎起兩隻大黑雁翻瞧,一聲驚呼:


    “它們都是……公的!”


    “天鵝都塗黑了……這你也認得出來!”


    女童愕然,攥緊男童手腕,險些從石階上滑下。


    場麵頓時有些尷尬,不知花轎中人聽到與否,男童慌忙做了個“噓”的手勢,默默垂頭,不再言語。


    不多時,一群低矮的黑影後方,一頭體型龐大的白象突然從黑霧中踏出!大白象四肢如柱,長鼻通天,象背上穩座一紅袍男子,他身材高挑,青銅麵具遮住這位上半邊臉頰,深紫色嘴唇微薄,烏黑長發一直垂到腰際。


    而在男子身後,幾道龐大的黑影緊隨,好像隻是一閃,眾黑影便到了花轎前,躬身頷首。


    轎中無人理睬,那男童先將兩隻黑雁呈上,而後也閃躲到一旁。


    又過了許久,紅袍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躍下白象,輕敲幾下轎門,隨後靜候在一旁,彬彬有禮。


    “大名鼎鼎的冥子!也是如此摳門嗎!”


    這時,一聲嬌嗔從花轎中傳出,緊接著,一隻肉乎乎的小手伸出轎簾,向紅袍男子勾了勾手指。


    而這被稱為冥子的紅袍男子隻是淡然一笑,翻手取出塊鴨蛋大的五彩潤玉,遞到小手中:


    “忘川之畔!有三生石孕育的通靈寶玉!不知是否稱得上姑娘心意……”


    “三生石!”


    轎簾慌忙掀起,小塵探出大腦袋,望向冥子。


    “我勒個親娘!這是……大腰子精!”


    之前拎大雁的男童望見小塵那張滾刀肉的小臉,驚呼出口,險些嚇暈了過去,轉身就跑。


    小塵聞言嘴角一抽,當即化為一個肉球,從轎中躍出,隻伸出一條小短腿,虛空都在爆鳴!


    下一瞬,男童“轟”的一聲被踹飛出去老遠,落在石階上。而這男童也著實扛揍,撲騰起身,狂奔而逃。而前來迎親的其它一群孩童也是一哄而散,不多時,花轎前隻留下冥子和他身後幾位侍從,默默等候著什麽。


    “仙子……請。”冥子淡然開口,嘴角勾起一抹厲色。


    “慢著……”


    而正在此時,一道金光突然破開蒼宇!幽暗中的石階一塊塊崩碎,斷了那冥子去路,緊接著,一條禪杖橫空,上麵立著四人!


    “何人!我九幽未曾與佛家結怨!”麵具下的眸子突然變冷,冥子指向禪杖上的禿頭天元。


    “冥子!我不想為難於你,隻要說出當年三千界真仙的下落,便放了爾等……”


    天元一翻手,掌心之中,一枚大印懸浮當空。


    冥子聞言“轟”的一聲衝天而起,飄向無盡的黑暗。


    這時,天元將錦蛟三位緩緩推開,眸中劃過一抹寒意,雙臂一震,化為一道流光緊隨而去!


    “轟!轟轟……”


    大道悠鳴聲瞬間響徹雲端,須臾,虛空模糊,就見一黑、一金兩道身影在墨雲中碰撞,速度越來越快,最終再望不清二人身影……


    此刻,石階之上,青峰虛幻的身影呆呆望著夢中一切,仿佛前塵往事就發生在眼前,又仿佛與自己並無關聯,一切的一切隻是浮夢。


    “嗖!”


    這時,一道小小的黑影與自己穿身而過,正是之前那拎大雁的男童,但見這位小短腿不停搗騰,再也顧不得隱匿相貌,慌亂中不時回頭望去,口中還嘀咕著:


    “大腰子精!好辟邪啊……”


    “這!”


    青峰凝視那男童,心神一陣恍惚,因為那男童與自己的相貌也是……同出無二!


    “這位是?”


    “那也是我們的前世……”


    “兩個我?”


    “有些事很難理解,但它們確實真實存在……”


    ……


    青峰靈台中,雪山上的白雪頃刻間消融,露出堅硬的冰層,好似無暇美玉,晶瑩剔透。


    黝黑的眸子倏地睜開,青峰一揮手,“啪”的扇了自己一記耳光,身形也再次一分為二。


    “不要衝動!待我神力耗盡終歸於虛無,以後也隻能靠今生的自己了……”


    黑、白兩道青峰身影對峙,腳下太極圖流轉,緊接著,黑衣青峰猛地躍起,提拳砸向白衣青峰!


    “轟!”


    落拳刹那,一身黑衣化為白色,而另一道黑衣青峰則浮現在之前白衣青峰所在的位置,兩道身影交換了位置,卻化為對方的衣著。


    “坑啊!”


    兩道身影越戰越勇,流光交織!逐漸融為灰白太虛之氣,太虛氣急劇壓縮,下一瞬,當氤氳無影無蹤,玉石台上隻剩下一口石棺!再沒了青峰身影!


    “不要讓黑暗再遮蔽了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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