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西,山高而雲低,煙波平地起,離人依依。縱我半世流離,換得那花開一季,執手春泥,此生……又何惜!


    天邊泛起魚肚白色,金芝山峰頂崖壁邊,螢草搖曳,緩緩分向兩側,一張圓圓的包子臉徐徐探出,小白口中叼著一隻乳黃色的小鳥,左看右瞧。


    “喵……”


    小白一聲低吼,而就在它張嘴刹那,小鳥撲騰著翅膀躍出,落地便要逃走。


    小白包子臉鼓了鼓,化為一抹銀光撲上,又將小鳥叼起,含在口中,隻露出個小小的腦袋,驚慌無比。


    晨風微涼,四野寂靜。


    小白悄悄躍上峰頂高坡,視線定格在了遠方。突然!天邊一座圓滾滾的山峰從山腰處裂開兩道縫隙,下一瞬,一雙蒼白色的眸子倏地睜開……


    大眼瞪小眼!一山一貓彼此對視,默然無聲,又過了許久,那圓滾滾的山峰晃悠了幾下,碩大的雙眸緩緩閉合,整座山峰也隨之消失不見。


    小白呆立原地,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轉身向著墨靈舟方向奔去。


    ……


    旭日東升,雲各一方,天地間不再蒼茫。


    金芝山也褪去了原本的金色,灰蒙蒙的山頂奇花異草凋零了大半,滿目瘡痍。


    而之前金芝樹所在的位置,古樹和花亭此刻都不見了蹤影,這裏除了一個二十餘丈方圓的大坑外,便再無它物。


    眾散修逍遙客早已離去,聖山弟子也返回墨靈舟,雖說此次動靜不小,但幸好無人傷亡,真乃不幸之中的萬幸。


    “衰神!”


    慕容義立於舟首,咬牙望著身前盤膝靜坐的青峰,恨不得一巴掌將這小子化為齏粉,這時,一道黑影閃現,正是墨靈。


    “大哥。”墨靈嘴角擒著一抹苦澀。


    “道是無晴卻有晴,並非琴語對你無意,隻可惜蒼天無眼,造化弄人,你可知這世間有一種命格:天煞孤星。”慕容義取出一枚玉簡,遞與墨靈。


    “但弟弟不信命!”


    墨靈接過玉簡,置於額頭,許久,顫抖著的雙手無力垂下,眸中兩行熱淚滾落……


    “天煞孤星,傳說此方天地之初,幽冥界域便有魔族來到人間,隻因他們相貌猙獰而倍受世人憎惡,後又靠吸食生靈魂魄還原一副正常人的皮囊,才得以繁衍生息。


    傳說三界那場大戰之後,鴻鳴仙子將魔族大多數驅趕回幽冥,用自己的七魄封印了通道,而留在人間轉世的,便定為天煞孤星和殺破狼兩種命格,以示懲戒。


    這兩種命格倘若動了真情必遭天誅,不得善果,隻能青燈自守,孤寡終老,天道注定就是讓他們不能長存於世,與古靈血脈同出一轍。”


    慕容義拍了拍墨靈肩頭,劍眉緊鎖。


    “天地之大,定有化解之法!”一抹決然掛在嘴角,墨靈向慕容義重重抱拳。“大哥可曾記得十二年前天道花塚之行,你、我、萬劍一三人結為兄弟,十二載春秋,舍不得,舍不得!”


    “二弟!”


    慕容義攥緊墨靈雙臂,突然,神色一怔,遙望向遠山,眸中烈焰翻滾,一片火紅,身形也不住顫抖。


    “大哥!看見了什麽!”


    墨靈上前攙扶,慕容義神色異常凝重,許久,長歎一聲,摘下腰間百寶囊遞與墨靈。


    “這天機星盤趨吉避凶,二弟趕緊離開拂雲島!”


    “離開拂雲島?”


    墨靈執意不受,而慕容義卻心意已決,將天機星盤放入墨靈手中,用力一推。


    “快走!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起走!”


    “晚了,被天道花塚選定之人一個也別想走,或許這是一場災難?又或許是一場造化……走!”


    “大哥……”


    墨靈疑惑,顫抖著將天機星盤收起,與慕容義互執臂腕,默默站立了許久。


    慕容義一把將墨靈推開,墨靈向慕容義又拜了拜,這才化為一縷墨色,連同著墨靈舟一起,消失不見。


    “命中一尺,我非要去爭那一丈!琴語!等我……”


    話語聲在空中回蕩,此刻躲在群山中的三長老早已泣不成聲。


    離人依依,不知歸期,此生無法死別,便隻能選擇……生離!


    ……


    “啊!”


    墨靈舟消失,有些弟子剛睜開睡眼,便墜落而下!


    百丈深淵,那叫一個刺激!眾弟子在空中翻滾,這時,一陣勁風襲來,他們的身體隨之一輕。


    墨靈舟遠去,隻帶上寥寥數人,而留下的,便是慕容義口中所謂的天道花塚選定之人。


    慕容義手中羽扇一搖,當空甩出,迎風便長,須臾間,一隻大鵬鳥撐開雙翼,盤旋飛起,將掉落的眾弟子與雜物一並接下。


    “上來。”


    慕容義望向金芝山上的小白,麵色頹然。


    小白一激靈,而當那大鵬鳥飛得近時,小家夥鼓起勇氣一躍跳上,小短腿不停哆嗦著。


    “轟!”


    而就在小白落地刹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響起,金芝山劇烈搖擺了幾下,隨之轟然倒塌!


    此情此景倒映在小白圓溜溜的眼中,小家夥白眼一翻,仰麵暈了過去。而他口中小鳥則趁機撲騰著鑽出,緊張環顧四周。


    可歎從今之後,天道花塚再無金芝山、金芝樹和……金芝果。


    ……


    畫卷中,一輪紅日徐徐升起。


    清明懸浮於天,混濁歸於大地,畫中灰白的世界從此不再那麽虛無,開始有了色彩……


    “啊!”


    天旋地轉間,一道流光至畫中被拋出,“轟”的一聲砸入花亭!


    青峰揉了揉腦袋上的大包,撲騰起身,茫然間,已將畫中經曆的一切忘得是一幹二淨。


    一陣寒氣襲來,青峰豁地轉身,就見一灰白老者此刻正雙手捧著煉妖爐,呲牙咧嘴啃著!而在他周圍,則環繞著數十道虛幻的爽靈光影……


    “我們的……家啊!”


    爽靈們望著煉妖爐被灰白老者生生咬下一口,一個個驚懼到了極點!


    少頃,那灰白老者好像吃飽了,將殘破的煉妖爐往地上一撇,飄身而起,環繞著花亭盤旋數圈後,飄然落在角落裏的石台上,醉醺醺一笑。


    “歡迎來到……煉獄!”


    “你瞅啥?”


    這時,拳頭大的爽靈小老頭有些不忿,這位倒未在意什麽家不家的,見灰白老者蔑視的眼神不爽,頓時氣血上湧,伸竹竿點指。


    “瞅你咋地!一群豬……”灰白老者大嘴一撇。


    “呸!”


    小老頭聞言輕唾一口,黝黑的小臉猛地一抽,向其它爽靈丟了個眼色,下一瞬……


    “衝啊!”


    數十道虛幻的光影有胳膊的擼胳膊,有袖子的挽袖子,抖擻精神,向著那灰白老者,一擁而上!


    而眾爽靈到了近前,灰白老者卻不以為然,大嘴一咧,周身灰白烈焰騰起,長發猛地甩出!


    “嗯?”


    飄逸的長發與眾爽靈穿身而過,宛若無物,灰白老者百般張狂的老臉瞬間僵硬,神色變得有些凝重。


    而正當這位遲疑之時,小老頭爽靈一技竹竿捅進他的耳朵眼,隨後又從另一隻耳朵飛出,雖未傷及灰白老者分毫,卻也嚇了他一跳。


    “老大!玩命貌似沒用?”


    一隻大黃狗爽靈一口咬在灰白老者的下巴上,卻險些硌掉了自己大牙。


    “黃嘯天,真笨!蒼天鴨!上!”


    小老頭一聲吆喝,就見身邊一隻鴨子爽靈撐起油紙傘,撲騰幾下躍到灰白老者頭頂,蹲身就要方便方便。


    “卑鄙!無恥!下流!”


    灰白老者頓時慌了神,飄身躍上花亭,再不敢下來。


    “嘰、嘰、歪、歪,上!”


    小老頭又是一聲吼,眾爽靈中走出四隻小鳥,撲騰著小的翅膀,飛向灰白老者。


    “好!”


    望著灰白老者狼狽不堪,青峰咧嘴一笑,這灰白老者可不正是自己靈台中的隱患,時不時就搞出一陣寒氣的那位。


    “小哥哥,那是啥?”


    這時,一頭小豬爽靈向青峰拱了拱鼻子,伸蹄子指向角落石台上的卷軸畫卷。


    “萬靈朝天圖!”


    青峰也回過神來,向萬靈朝天圖方向望去……


    但見黝黑的石台之上,金火縈繞,一幅畫卷盤旋浮起,而在之前空無一物的畫卷上,此刻多了一輪明日和一株大樹?


    豔陽之下,金紅色枝葉隨風搖曳,飄渺間好似紅霞,這大樹可不正是外界金芝山上的那株金芝樹,幾乎占據了畫麵的三分之一……


    “方才見小哥哥在畫中作死……”小豬嘟嘟囔囔。


    “畫中?這裏是……小爺靈台!”


    青峰向四周望了望,嘴角一抽。


    “老頭子!出來!”


    青峰又是一聲吼,猛地從靈台中收回心神。


    如今從靈台離開的方法已然悟出,其實也簡單,就是將心神挪移到靈台上空的一道光門,在光束的指引下推門而出,相當的隱蔽,一般人很難發現。


    淡藍色靈力如涓流般滋潤著自己四肢百骸,衝開淤結,再凝神內視,但見狹小的靈台中除了四團靈火外,還多了座小亭子和數十號爽靈光影,但就是找不到那老頭子身影。


    “貓哪了?”


    ……


    “小魚兒。”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靈韻的輕喚,青峰睜眼,周身陣陣痛楚傳來,伸手一看,掌心中灰白之氣遊走,燭天刃留下的血痕觸目驚心。


    “上!”


    突然,一幫天殿弟子向青峰凶猛撲來!


    青峰慌忙起身護住靈韻,淡藍色靈火奔湧,同時兩眼一閉,做好了挨揍的準備。


    少頃,周身卻無絲毫痛楚傳來,青峰一隻眼睜開一條小縫,但見眾弟子與自己擦身而過,衝向了不遠處的幾口大鐵鍋……


    “開飯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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