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柏與龜鶴,其壽皆千年。嗟嗟群物中,而人獨不然。


    山中別有一番洞天,前一刻還風和日暖豔陽天,下一刻卻又飄下細雨,纏綿好似雲煙,好一個造化萬物……瞬息萬千!


    仁殿天方院青石台上,眾弟子圍著萬劍一和二長老,一個個麵色古怪,卻又不敢開口。


    這時,空中一片雨霧灑落,萬劍一指尖一搖,那雨霧在他頭頂驟然一凝,盤旋形成一道流水,隨後劈頭蓋臉潑向青峰和武胖子二人。


    “冤枉啊!”


    一口雨水進了肚,青峰上前抱住萬劍一小臂,滿臉的委屈,早知道眼前這毛茸茸的便是聖山二長老,多給老人家幾條烤魚多好?也不至於害得自己師尊直接是跪了。


    萬劍一狠狠瞪了青峰一眼,緩緩起身,將“呼呼”已然安睡的二長老抱在懷中,飄身而去。


    細雨綿綿,連天接地。


    青石台上,眾弟子躲在樹下,不時點指,嘻嘻哈哈,而青峰和武胖子早已成了落湯雞。


    而見萬劍一抱著二長老遠去,青峰向武胖子丟了個眼色,騰地起身,小眉頭一皺。


    “笑夠了沒有?”


    此言一出,眾女弟子嘩然,可謂三個女人一台戲,一群女人鬧翻了天和地!


    “小哥哥發起狠來還蠻可愛的嘛。”


    “這無恥之徒長得倒是溜光水滑。”


    “等小敏姐回來,揍扁他!”


    “不用等了,姐妹們現在就上吧!”


    也不知哪位巾幗一聲吆喝,二十餘位女弟子蜂擁而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在場男弟子也是震驚無比,竟未敢上前半步。要知道,巾幗中年幼的不過才五、六歲,倘若真群毆起來,難免磕磕碰碰。


    “不自量力。”


    青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雙手托天,下一瞬,一層淡藍色光罩騰起,將眾女弟子阻攔其外。


    靈光閃爍,青峰直覺自己有使不完的氣力,甚至可以與那靈光境的冥夜一戰也不在話下!


    眾女弟子“咿咿呀呀”衝上,各色靈光激蕩開來,卻撼動不了那光罩分毫。


    青峰在光罩中吐出舌頭,做著鬼臉,一陣得瑟,氣得眾女弟子紛紛抓狂,卻又無可奈何。


    “啪!啪啪……”


    而正在此時,青苔石階上一連串細碎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兩隻白皙的小腳丫濺起一朵朵水花,一條玉腿宛如一根小麵條,“嗖”的瞬間破開青峰護體靈光,“砰”的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


    “哎呦!”


    青峰隻覺屁股傳來一陣火辣,“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小雨驟歇,微風中還殘留著些許涼意,一縷陽光斜灑在一位小姑娘圓圓的臉蛋上,紅潤而富有光澤。那小姑娘左手又一抖,撐起一柄羅紙傘,嫋嫋餘香,右手還握著一根米花糖,嘻嘻一笑,舔上了幾口。


    “小敏姐!”眾女弟子齊聲歡呼。


    “老大……加油吧你!”


    眾男弟子也是一聲高呼,隨後一哄而散,隻留下武胖子和周野等還來不急跑的寥寥數人,被眾女弟子團團圍在了中間。


    青峰揉著屁股起身,望了望那四散奔逃的男弟子,又望了望比自己還要矮上一頭的白小敏,眉頭皺成了旮瘩,正要上前理論……


    “老大,你省省。”


    武胖子自告奮勇,兩眼直勾勾,不待青峰反應,一步三癲蹦到白小敏身前,躬身一拜:


    “敏兒妹妹……”


    “你最醜,免開尊口。”


    “我……本少不醜,隻是胖了一點點而已,敏兒妹妹不要動怒,這不是給你賠禮了,都怪我們那個二貨老大……”武胖子湊到白小敏近前,輕聲嘟囔著什麽。


    “滾。”白小敏紅唇緊閉,牙縫裏隻蹦出一個字。


    “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不滾怎麽了?有本事你倒是咬我啊。”武胖子沒皮沒臉,大嘴一咧。


    “對不起,姑奶奶不吃翔。”


    “我?”


    武胖子終是被惹出了火氣,氣呼呼上前,卻突覺白小敏小右腿一哆嗦,嚇得這位慌忙後退,臉上肥肉一陣亂顫。


    “下戰書!敢與我……我們老大,一較高下否!”


    白小敏聞言輕疑了一聲,望向身邊幾位女弟子,幾位當即圍攏上前,“嘰嘰喳喳”在她耳邊嘀咕著,少頃,白小敏會意點頭,手指青峰。


    “來,腿兒給你掰折!”


    “欺人太甚!”


    青峰帶著哭腔,卻無一滴淚水滑落,仔細觀瞧,在他的眸中,好像眼白逐漸融入了瞳孔,化為萬千絲線,牢牢將那淚水禁錮在了其中!


    青峰用力揉了揉雙眼,眸中這才恢複幾分清明,下一瞬,自己便被眾弟子簇擁著,風風火火,沿著天方院的一條小路疾行而去。


    不多時,竹林環繞的一小塊空地,竹竿架起一方青石台,足有二十丈!石台前還立著一杆縫滿補丁的大旗,上書兩個大字:


    闕台!


    “咚!咚咚……”


    有弟子將台前牛皮小鼓敲響,眨眼間,台下便“呼啦潮”聚集數十號弟子!這些弟子大多來自仁殿,也有些黑袍地殿弟子,想來也是苦修無趣,下山湊起了熱鬧。


    “有你在身邊,小爺總有種被人追著砍的感覺?”


    青峰斜瞥了一眼武胖子,緊接著便被眾人稀裏糊塗推上了闕台……


    “來!小爺救你……浪子回頭!”


    青峰拉開架勢,契機爆漲,之前被這白小敏偷襲踹了一腳,也有些不服,他一抖手中寒星劍,向白小敏勾了勾手指。


    如今自己已提升到了靈動境後期,感覺寒星劍也輕了不少,用得那叫一個順手!


    “嗬嗬!”


    台下頓時安靜,白小敏一蹦躍上闕台,與青峰對峙。


    二人劍拔弩張,好像再一言不合,便要擼起袖子開幹。


    在場眾弟子也瞬間分成三隊,一隊為所有女弟子,齊刷刷站到白小敏一側的擂台下;另一對則是螢海樓陪青峰一同吃喝的那幾位;而其餘男弟子當然選擇中立,如同看大戲般,在場下先尋得個好位置,樂嗬嗬坐下。


    “這小子你們仁殿的?才靈動境,怎麽打得過鳳初境的小美女?”


    一地殿少年搶過身旁仁殿弟子的竹椅,大咧咧坐下,二郎腿一翹。


    青峰見此一蹙眉,向台下幾人丟了個眼色,隨後便有幾位仁殿男弟子上前,駕起這位,撕扯著向小竹林中拽去……


    “你們幹嘛!”地殿少年當即慌了神。


    “文死賤,武死瞎,你新來的吧?嘎嘎!”


    武胖子也是大嘴一咧,興奮跟上,雖這位地殿弟子修為鳳初境,但也架不住好幾個人的連拖帶拽,終是被輕鬆弄進了小竹林……


    “會武可以,但誰敢聚眾鬥毆……逐出山門!”


    突然,空中一聲嬌笑響起,一青衣女子飄然落下,落地刹那,闕台蕩起無數飛花,落英繽紛,馨香撲鼻,正是上午為弟子們變小雪人的那位美女。


    “雪師尊!青峰他欺負女弟子……”


    白小敏身後“嗖嗖嗖”站出幾人,先告上了一狀。而這被稱為雪師尊的女子卻隻是嫣然一笑,轉身望向青峰,美眸中似乎帶著萬般憐愛。


    “皮又緊了?”


    “不,小爺屁股都要開了花,還欺負她們?”


    百口難辨,青峰氣得捂著屁股,繞著寒星劍“嗖嗖”轉了幾圈。


    而雪師尊見他如此抓狂模樣,嬌美的瓜子臉流露出一絲興奮,笑嘻嘻上前,牽起青峰和白小敏小手,好像要勸慰幾句,柔聲細語。


    “心結化解不開是吧?那就打唄!來來來,簽上戰書,本師尊督戰,除非出現什麽意外不然絕不出手幹預,直到一方被打下闕台為止!如何?”


    “呃,雪師尊,我們不想打了。”


    “不行!”


    ……


    風起雲動,黑雲遮蔽了豔陽,天地間一片昏暗。


    天元城北部一處府邸,大門上的匾額劇烈搖擺,隨之“轟”的一聲落地。


    響聲傳出,一老者蹣跚出門,撿起匾額再抬頭,望見街角站著一道消瘦的身影,正是那拂雲殿的刑門主事:林衛。


    “老爺!”


    “李老……”


    林衛此刻神色有些恍惚,而那被稱為李老的老者慌忙上前,想要多說些什麽,卻又生生把話咽下,老手哆嗦著,引著林衛匆忙向府中行去。


    不多時,來到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林衛一抬手推開,與李老踏入園中。


    園中一地枯黃,滿目蒼痍,高高的圍牆內,雜草枯木林立,中心處的廢亭飛簷上還有鮮血流淌,令人頭皮一陣地發麻。


    李老黯然轉身,林衛也是麵帶苦澀,從袖中取出一枚血色珠子,消瘦的臉龐上更添幾分蒼老。


    “夫人!香兒!倘若能換,老夫願拿自己的命……去換!”


    突然,一隻枯幹的手臂從地縫中探出,緊緊抓住林衛腳踝不放!


    李老駭然中要舉掌劈下,林衛卻一把將他攔下,隨後無奈搖了搖頭,任憑那枯爪在自己小腿瘋狂地抓撓。


    下一瞬,又有一雙髒兮兮的小手探出,兩道人影猛地鑽出地縫!而說是人影,但枯瘦的形態已完全沒有了人形,隻能大概看清是一大、一小兩具枯骨。


    “我對不起你們母子二人!”


    林衛不躲不閃跪倒在地,老淚縱橫,緊接著,那兩具枯骨瞬間撲上他的肩頭,瘋狂撕咬!


    李老再不忍直視,別過頭去。


    許久,兩具枯骨也沒有了力氣,依偎在林衛懷中,空洞的眸中滿是迷茫。


    “隻有一枚血丹……”林衛周身染血,話語聲帶著幾分悲涼。


    “快讓香兒服下!”


    “不!娘……”


    嚶嚶的啼哭聲令人心酸,小園中唯有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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