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


    聽見陳啟的疑問,猴子眨巴眨巴眼睛,心頭一巴掌拍在臉上苦笑起來。


    他還能不知道師父心裏想的是啥?


    果然是想為了那金光寺裏枉死的兩輩僧人出頭,找那國君與妖怪的麻煩啊!


    不過這盜寶的萬聖龍王一家好說,且不說那萬聖老龍王昏了頭,夥同自家駙馬施血雨盜寶,按天律就是死路一條。


    就是他女兒萬聖公主跑去偷盜王母仙草,被王母知曉了,一家子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但是這祭賽國國君……


    “師父,這祭賽國國君昏聵,不恤民情,自然有錯,但依我老孫看,罪不至死啊,而且這可一可二不可三,你這老是對一國君王下手,不合規矩啊!菩薩要是知道了,恐怕也會著惱。”


    猴子跟在陳啟身邊,搶先一步,彎腰將最邊角不好掃的地方承包下來後,又指了指南邊低聲苦笑道。


    這三界內外,自有規矩,天界有天規道律,地府有六道輪回,凡間自然也有他的秩序所在。


    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是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敢越界的,要麽是像他一樣,藝高人膽大,做些小打小鬧,無傷大雅的事,也沒人敢管。


    要麽……就是被人逮住由頭,身死道消嘍。


    當然,也可以像陳啟他們這樣,有著佛祖法旨和唐皇禦旨,雙重保證下,自然也有些特權。


    打殺一些貪官汙吏啊,凶殘惡人啊,攔路的妖魔鬼怪,那都不算個事兒。


    不過……一國君王顯然就不在此列了。


    無他,因果太重。


    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國君王身上幹係的,不僅是他一個人的性命,往往關乎的是一國幾十萬,上百萬的百姓。


    就像文殊菩薩那樣,欲懲戒烏雞國國王,也沒敢真的把他溺死,隻不過將其泡了三年井,中間還讓自己閹過的青毛獅猁王代班,省的引起動亂。


    至於車遲國那次……也是因為那昏君無道在先,惹惱了道佛兩家,連太白金星都提前托夢,就可見一斑了。


    而且陳啟,猴子他們也不是硬來,效仿的文殊菩薩,也借來青毛獅子代班,穩固朝政,所以也就沒人追究……


    沒人追究個屁啊!


    猴子上次和那六耳獼猴一同前去普陀山的時候,事後可是吃了觀音菩薩不少的掛落!


    原因就是那件事,菩薩雖惱他們膽大妄為,擅動人王,但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替他們扛了!


    不然在他們前腳走出車遲國的時候,後腳就會有人下凡“撥亂反正”,甚至說不定還會有天兵天將下來問責哩!


    嗯,後麵一條不太可能,無他,猴子雖然當和尚的前後都在吃素,但手裏的金箍棒不是吃素的。


    不過在菩薩擰著猴子的耳朵轉了好幾圈,再加上那死亡凝視和叱責後,猴子也保證不敢再這樣闖禍就是了。


    所以為了可憐的耳朵著想,此刻的猴子就對陳啟苦口婆心的低聲勸道:


    “師父啊,這昏君雖然昏聵,但因國寶失竊,心疑金光寺監守自盜,重刑懲治寺內僧人,隻能說明他蠢,還任用了一些貪官汙吏,但在道理上勉強也算站的住腳。”


    “而且文殊菩薩的那隻青毛獅子還在車遲國呢!這才過去兩年多,先不說文殊菩薩這次還肯不肯借我們這隻坐騎,就是肯,他也抽不開身呐!”


    “師父你想替那些僧人申冤報仇,我老孫也支持,可要是因此讓更多人無辜喪命,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


    陳啟將麵前地上僅剩的灰塵掃去後,挺身站直,看著眼前苦勸的猴子,有些無語的撐著掃把道:


    “悟空,在你眼裏,為師有這麽凶殘嗎?動輒就要一國君王償命?”


    難道你不是?


    猴子在心裏吐著槽,麵上自然不會如此不給陳啟麵子,嬉笑著回道:


    “哪裏哪裏,師父一向慈悲為懷,普度世人,也就對那些惡人不假辭色了些,嫉惡如仇,但那也不過是以霹靂手段行菩薩心腸罷了,師父可是個好人。”


    所以你字裏行間,沒一句否認我凶殘是吧?


    陳啟腦門上掛了一條黑線,但也知怪不得猴子,都是自己平日裏行事“激進”了點,留下的印象如此而已。


    “不過師父如此說,是沒想著要那祭賽國國君償命?”


    見陳啟沒有作聲,已經聽出話風來的猴子,樂嗬嗬的摸著下巴放鬆下來道。


    “為師沒有那麽極端!”


    沒好氣的瞪了眼一臉“原來師父你還有救啊”,肉眼可見高興輕鬆起來的猴子,陳啟搖了搖頭,凝視著佛塔窗戶外的寂靜金光寺,輕聲道:


    “為師也知這金光寺的僧人冤枉,更知那國君糊塗,但更知這裏麵有水中龍王,九頭駙馬這樣的大妖出手,普通人看不穿他們的手段,有所蒙蔽是很正常的。”


    “隻是……隻是為那些無辜之人,有些鳴不平罷了。”


    紅塵多擾,紛紛亂亂,這萬般諸事,更是盤根錯節,錯綜複雜。


    就像今日遇到的這件事一樣,錯的有妖怪,也有貪官汙吏,更有一國之君。


    其中妖怪反而是最簡單的,由猴子打上門,有罪的償命,無罪的放過就是了。


    貪官汙吏的事也好解決,濫用刑罰,拷打無辜僧人致死,像這種人,做的齷齪事肯定不少,找找罪證,一並送走就是。


    可那國主呢?


    按照樸素的道德觀念來看,罪魁禍首是盜寶的妖怪,但下令緝拿僧人的他,也是致僧人慘死的凶手之一。


    但……看待事情並不能這麽簡單粗暴。


    因為國主並非是一個簡單的身份,他的地位,使他擁有在這個時代,堪稱合理合法的決策權。


    他聽信讒言,下達錯誤命令了?


    對,所以他有錯。


    但他這錯該死嗎?


    抱歉,不該。


    甚至隻要他願意下詔認錯,將那些僧人的屍骨找回來風光大葬,那不僅在整個祭賽國的國民看來,就是在金光寺僅剩下的僧人來看,恐怕這位國君都算合格了。


    這筆帳也可以一筆勾銷了。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嘛,他堂堂一國君王,手下每日政令數百,因其生滅的百姓不知凡幾,區區幾十個僧人,又不是有意的,妖孽作祟,奸臣作亂,國君都道歉了,你還想咋滴?


    想當刁民吃鍘刀了是吧?


    公正?


    幾十個僧人的性命,去換一國君王的命,然後國內大亂,死上比這多少十倍,數十倍的人命就公正了?


    你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時代,人的性命是有重量的。


    有的天生重於泰山,有的天生輕於鴻毛。


    “難怪常聽人言,想要六根清淨,不染是非,就要遠離紅塵,山中隱居了。”


    “這紅塵之事多複雜,非人力可為啊。”


    陳啟歎了口氣,帶著些許寂寥的苦笑道。


    “欸欸欸,師父你別歎氣啊!”


    見著陳啟一副受到打擊,頗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樣,猴子撓了撓頭,急忙開轉腦筋勸說道:


    “這,這不能讓國君償命,但我們可以想別的法子給那些僧人補償嘛……有了!”


    猴子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想到一個絕妙的計策,當即咧嘴笑道:


    “師父你看這樣成不成,待我明日找回那佛寶,除了那幾個興風作浪的妖孽,赦了這寺內剩下的僧人。


    就去地府一趟,找十殿閻王幫忙。削去這昏君的幾年陽壽,全賠給那幾十個枉死的僧人,好讓他們在陰間好過許多,下輩子投個好胎怎麽樣?”


    枉死的魂靈不會立馬就被送去投胎,而是會被送進枉死城,在陰間渡過未盡的壽命。


    在那裏,死人過得和活人沒什麽區別,吃穿用度也都要花“錢”,有的剩餘“陽壽”,也就是陰壽過長的死鬼,在花完身上自帶的“錢幣”後,甚至還要像在陽間一般,替“鬼”打工。


    當然,此“錢”非彼錢,更不是活人燒下去的紙錢,那玩意兒要是真有用,陰間早八百年“通貨膨脹”了。


    而是根據一個人生前積善行德,所累積的功德錢。


    而且正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做善事不僅能福澤子孫,後人裏出了大善人的鬼魂,在枉死城裏也能受益,得到一筆不菲的獎勵。


    當然,要是後人不孝嘛……咳咳,反正陰壽一般是和陽壽對應的,也不用怕會被好幾代後的後人坑到,能坑到的,都是兒女輩,孫子孫女輩的。


    應該,不會有“人”介意吧?


    另外,就像猴子所說的,拿祭賽國國君的壽命抵也是能抵出來不少的。


    畢竟是一國君王,身有龍氣,他的壽命也和凡人的壽命不可同日而語。


    “悟空,這削減陽壽之事,確定可行嗎?不會又要累你擔責吧?”


    聽完猴子的詳細解釋,陳啟一邊反應過來眼前世界是三界體係,人死了不是直接死透了,一邊擔心猴子的操作不規範,到時候因此事被責難。


    “嗨,師父你放心,我老孫在陰間熟人多的是,那生死溥我都塗過撕過,區區削人幾年陽壽賠償,算什麽事?更別說還是他有錯在先了。”


    猴子麵上輕鬆的揮揮手,不在意說道,心裏也混不吝的想道,最多不過又被菩薩揪耳朵念叨幾句,他堂堂齊天大聖,有什麽好怕的?


    總比看師父心裏難受強吧?


    “若是對悟空你來說不算什麽的話,那就拜托悟空你了。”


    陳啟定定的看著猴子,心中有萬般感慨,最後也隻能真誠的對猴子感激歎道:


    “唉,真是有勞悟空你了,真不敢想,要是沒了你,為師在這西遊路上,該是怎樣的寸步難行啊!”


    “嘿嘿嘿,若無師父揭佛帖放我出來,我老孫恐怕還隻能在五行山底下喝銅汁兒,嚼鐵丸呢!這算什麽,師父無需謝我。”


    猴子被陳啟感激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笑容燦爛的應道。


    而前方,積極掃塔的八戒和沙僧,耳朵動了動,聞聽到後麵的動靜,心裏提起的一口氣也隨之散了去,臉上掛起了大大的笑容,掃塔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師父和猴哥\/大師兄談妥了就好!


    …………


    人多力量大,師徒一行四人,再加最“賣力”的兩個魚妖,這黃金寶塔雖然有一十三層,但這六個“人”裏麵,除了陳啟以外,都不普通,就連唯一的凡人陳啟,如今也有著天生神力。


    所以沒有花費太長時間,眾人就提著掃帚,圓滿完成了掃塔任務,回了禪房歇息。


    翌日,比往日多睡了一個多時辰的師徒幾人,在謝過一眾僧人準備的熱水早粥後,提溜著兩隻魚妖,徑向了王宮而去。


    待那小黃門通報完畢,在周邊侍衛朝臣的驚訝目光下,一行人拉著被繩子捆綁好的妖怪,踏上了金鑾寶殿。


    “你就是東土大唐而來的唐三藏?你說要來寡人這裏到換關文,為何又綁了兩個怪模怪樣的人來?”


    那禦座上的國王,瞧著一行人又是尖嘴猴腮,又是肥頭大耳,高壯青臉的,旁邊還有被捆綁好的一臉黑,一臉白,當即來了興趣,一手倚靠在龍椅上,低頭朝殿內領頭的,唯一長得人模人樣,對比下堪稱俊美的陳啟問去。


    “貧僧正是唐三藏,”麵對眼前這位據說是昏君的國王,陳啟不動聲色的打量幾眼後,趕在大臣太監皺眉嗬斥前,不卑不亢的豎掌行禮回道:


    “帶這兩人來,也非為他故,而是欲替金光寺裏,無辜慘死的兩輩僧人申冤。”


    “金光寺?”


    聽到這個曾經是祭賽國驕傲,如今的汙點,國王麵目不由一冷,皺眉問道:


    “你不是大唐的僧人嗎?與金光寺是怎麽扯上關係的?”


    “昨日新到貴國,借宿於其寺,得知了佛寶失竊一案,又意外查到了此案的真正線索,佛寶被何人所盜,如今藏於何方,俱已知曉,所以特來此向陛下申冤。”


    陳啟挺身站立在金殿之中,仰頭看著陛階上的國王,臉色平靜道。


    “你知道佛寶在哪?”


    那國王才懶得聽陳啟的長篇大論,隻精準抓住了其中的重點,驚喜起身追問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遊旅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秦天命玄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秦天命玄鳥並收藏西遊旅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