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禮敬著菩薩離去,便各回各家,各自行事去。


    山神土地被猴子擺手散走,揭諦伽藍聽了猴子吩咐隱去身形,陳啟與猴子也是拿起行李,領著龍馬開始繼續西行。


    “師父,菩薩走的匆忙,忘將那舊馬身上的鞍轡留下來了。”


    猴子看著龍馬,恍然道。


    因沒有了鞍轡,這一路上的行李包袱也不方便掛在龍馬上,由陳啟和猴子倆人分了分,掛著滿身都是。


    遠遠看著有些滑稽。


    好在龍馬不是凡馬,否則倆人還得發愁怎麽牽馬。


    “沒有鞍轡就沒有吧,”陳啟背著錫杖,上挑著包袱,和孫悟空邊走邊道,“等到了有人煙的地方,我們再去買副鞍轡就是。”


    “也好,”猴子擔著行李,“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去找菩薩吧?她不也不知使的什麽手段,擰的俺老孫耳朵疼的厲害。要是因這點小事找上門去,被她擰了耳朵,可就不美了。”


    猴子空出手摸了摸耳朵,心有餘悸,不明白自己這金剛不壞的身子,這次竟沒派上用場。


    嗬,要不是我發善心,你體驗到的,就不是擰耳朵疼了,怕是頭早就痛的在地上打滾了!


    瞥了一眼猴子,陳啟心裏偷笑道。


    這猴子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倒是少有看他像今日般吃癟,也挺有意思。


    也算讓這猴子再明白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省的像以前那樣,惹出禍來。


    “不過師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金剛不壞怎麽還會痛的猴子,放下心裏的疑惑,轉頭又問向陳啟道:“菩薩一會兒叫你玄奘,一會兒叫你三藏,是為何呀?”


    “那是因為師父以前叫玄奘。”


    這趕路歸趕路,閑著也是閑著,陳啟和猴子扯著天道:


    “為師俗家姓陳,自小被金山寺的長老收養,因為是從江上飄來的棄嬰,就取乳名江流兒。”


    “待得長大了,就取的法號玄奘,你聽菩薩說的,就是這個,至於三藏,那是在我臨出長安前,唐皇賜的法號。”


    “而且,”陳啟對猴子眨眨眼笑道,“因為這是唐皇給的法號,為師又是自大唐而去西天取經的僧人,所以一路上還能自稱唐僧、唐三藏。”


    “又因為我和唐皇結拜過,所以也可稱呼我為唐禦弟。”


    “這……”孫悟空掰了掰手指頭,“江流兒是師父你,玄奘也是,三藏也是,唐僧,唐三藏,唐禦弟,還能是你!”


    “師父你名號可真多啊。”


    “欸,悟空你也不少,我數數,美猴王,孫悟空,齊天大聖,這就三個了,”陳啟看了猴子一眼,揶揄道,“還有一個弼馬溫,這不就四個了嗎?”


    “哎,師父,這弼馬溫就休提,休提了,它和俺老孫沒有關係!”本來還嬉皮笑臉的猴子,一聽陳啟提到了弼馬溫,立馬不笑了。


    憋著氣,紅著臉小聲道:“那弼馬溫不過是天庭的官職,與我孫悟空有什麽關係?再說了,俺老孫早就卸任了,現在的封號是齊天大聖!”


    “齊天大聖知道嗎?就是那個壽與天齊的天齊呀,師父……”


    “哈哈哈!”看著猴子有些窘迫的樣子,陳啟快活的笑了。


    就這樣,師徒倆在快活的氣氛裏沿著鷹愁澗行走,直到一漁翁,撐著木筏子順流而下,恰好被他們撞見。


    “那打漁的,來來來,快過來載我們一程,我們去西天取經,要渡過此澗。”


    看見這漁翁,孫悟空就好像看見了救星一般,也不辯駁了,舉手招呼道。


    “悟空,忘了我教你的嗎?求人要禮貌。”看著漁翁被孫悟空招來,陳啟卻皺眉對孫悟空道。


    又看向那蒼老的漁翁,豎掌禮貌道,“老人家,我們是從東土去西天取經的和尚,小徒頑劣,還望老人家見諒,如果老人家不嫌棄的話,不知可否載我們過河?”


    “長老客氣了,客氣了。”那漁翁看見一旁的猴子悄然撇了撇嘴,連忙惶恐道。


    “小老兒正閑著無事,正好載長老渡河。”


    說罷,主動停下木筏,請陳啟二人一馬上筏。


    待他們安好行李,站穩身子後,才用力撐開筏子,在水麵上如風似箭的穿過,不幾時,就到了對麵西岸。


    “多謝老人家了。”


    上了岸,陳啟自包袱裏取出幾文銅錢,當做路費奉上感謝道。


    “不要錢,不要錢。”那漁翁急忙擺了擺手,好似那銅錢燙手一般,撐著筏子離去,很快消失在了水麵上。


    “嘿嘿,師父不用多心,那廂是這鷹愁澗的水神,之前竟不來迎我,要不是這筏子撐的還算賣力,說不得還得吃俺老孫一棍哩。”


    見陳啟有些摸不著頭腦,猴子挑起行李,嬉笑著道。


    “原來是鷹愁澗水神。”陳啟了然點頭,又指向猴子,道:“不想你這個弼馬溫還有如此大的官威,人家不來接你,你就要打人家?”


    迎著陳啟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猴子拱手討饒道,“師父,俺老孫錯了,錯了,下回定講禮貌,也不耍什麽勞什子官威,你就別取笑俺老孫了!”


    猴子的臉又開始憋紅,吭聲吭氣道。


    悔不該在當初嘴快,抖漏了老底喲。偏偏這師父人又不錯,今日竟然還嘴還不過,打又打不得,真是令猴憋氣。


    “如此就好,”見猴子知錯,陳啟才收起嘲諷姿態。


    又轉身向澗邊,行禮大聲道:“原來是水神當麵,唐三藏在此謝過了!”


    “長老客氣,客氣。”


    浩蕩的聲音在江麵盤旋而起,回應著陳啟。


    話語和初見時一般,卻沒有了惶恐,而是高興。


    複又行禮後,陳啟才領著猴子,白龍馬,離開這鷹愁澗,踏上那西行之路。


    …………


    不覺的紅日西沉,天光漸晚。


    一路上淡雲撩亂,山月昏蒙。滿天霜色生寒,四麵風聲透體。孤鳥去時蒼渚闊,落霞明處遠山低。疏林千樹吼,空嶺獨猿啼。長途不見行人跡,萬裏歸舟入夜時。


    倆人領著馬,在路上走走停停,來到一處廟宇前。


    “師父,天色已晚,就在此處安歇吧。”孫悟空停住腳步建議道。


    “也好。”陳啟頷首,又抬頭望去,這廟宇門上有三個大字“裏社祠”。


    進了門,裏麵有一個老者,脖子上掛著一圈佛珠,合掌來迎,“師父且安坐。”


    見這老者莫名熱情,陳啟趕忙答禮,又隨其進殿參拜了聖像,方才坐下詳談。


    坐下,老者又喊來童子奉茶。


    喝著茶,聊著天,陳啟好奇問道,“老先生為何如此客氣,這寺院又為何叫裏社祠?”


    “此處乃西番哈咇國界,廟後有不少人家,共同發願,虔心修建的此廟。”


    “裏者,鄉裏也,指的就是這鄉裏人共用的廟。”


    “社者,土地神也,鄉裏人每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日,各辦三牲花果,來此祭社,以保四時清吉、五穀豐登、六畜茂盛。”


    老者對陳啟前一個問題避而不談,隻詳細了解釋廟名由來。


    陳啟了然點頭,土地公公廟嘛,懂了!


    話說,土地公公別以為看上去神位低,就小瞧了人家!


    一般一個地區裏的土地公公,管的可多哩,農田是否豐收,養畜是否多育,人丁興旺,宗族先人魂靈,山野小妖精怪……


    等等等等,隻要在他神廟輻射區域裏,都歸他管轄!


    咳咳,當然,管的多和威力是大是小,那就另當別論了。


    倆人談著天說著地,陳啟也自報了來曆,乃是東土去西天取經的和尚。


    老者拱拱手道了聲失敬,也不知道是單純給個麵子,還是不明覺厲。


    隨後老者又喚來小童,擺上一桌齋飯,讓陳啟二人混了個肚圓。


    飯後,孫悟空準備領著龍馬歇息,引的老者疑問。


    “師父,這馬從何來啊?看上去極為雄壯,卻沒有鞍轡韁繩。”


    “此馬乃是菩薩送我的,原是鷹愁澗一條飛龍,菩薩怕我原來的坐騎是匹凡馬,西行不力,特意點化來的。”


    “我那舊馬被我求菩薩帶走安置了,一時匆忙,卻忘了脫下鞍轡韁繩換用,倒讓老先生見笑了。”


    本著出家人不打誑語的態度,陳啟老老實實回答。


    當然,別人信不信他是不管的。


    誰知道這老者聽完說辭,一拍大腿道:


    “巧了,我老漢年輕時候有些小錢,也愛騎馬,隻是後來家裏失火,家道中落,才到此當個廟祝為生。”


    “但我還留有一副鞍轡,是我平日心愛之物,就是這等貧窮,也不曾舍得賣了,今日聽說菩薩能贈師父如此龍馬,老漢也不能小氣。”


    “明日我就將那鞍轡取來,方便師父使用。”


    嘶~這話語,這套路,怎的好生耳熟?


    隻是上次送的是衣帽,這次是鞍轡韁繩?


    陳啟眯了眯眼睛,發現了不對。


    但也不曾聲張,照舊推辭。


    耐不住這廟祝老者十分熱情,強要塞給了他。


    又呼童子掌燈安鋪,眾人各自寢歇。


    次日一早,陳啟與孫悟空起身出門,隻見廊下擺著齊全的鞍轡、襯屜韁籠之類馬上用品。


    可謂是:


    雕鞍彩晃柬銀星,寶凳光飛金線明。襯屜幾層絨苫迭,牽疆三股紫絲繩。轡頭皮劄團花粲,雲扇描金舞獸形。環嚼叩成磨煉鐵,兩垂蘸水結毛纓。


    那廟祝老者侍立一旁,笑眯眯道,“師父,鞍轡奉上。”


    猴子見狀,歡歡喜喜的上前就要給龍馬換裝,被陳啟攔下,再三推辭。


    最後推脫不過,愧領鞍轡後,陳啟扣出壓箱底的碎銀奉上,那老者也不肯接。


    隻待鞍轡韁繩裝配好後,扶著陳啟上馬,自袖裏取出一條鞭來,皮丁兒寸劄的香藤柄子,虎筋絲穿結的梢兒,塞到陳啟手裏,道:


    “聖僧,我這還有一條馬鞭,一並送予你吧!”


    “多謝,多謝。”被強行占別人便宜的陳啟苦笑著行禮道謝。


    正要告別,抬頭不見那老者,再看那“裏社祠”,也不過是道光溜溜空地。


    半空中傳來聲音:


    “聖僧,多簡慢你。我是落伽山山神土地,蒙菩薩差送鞍轡與汝等的。汝等可努力西行,卻莫一時怠慢。”


    我tm就知道!


    又吃了一遍套路的陳啟深吸了一口氣,自馬上下來,對天行禮道,“多謝山神昨夜招待,也請替貧僧謝過菩薩,深蒙恩佑。”


    過了數息,約摸著山神走遠以後,陳啟才收回目光,看向一旁憋著壞笑的孫悟空。


    “你這潑猴,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看為師的笑話?”


    白了這死猴子一眼,陳啟沒好氣道。


    “嘿嘿,嘿嘿。”那猴子隻管嬉笑,卻不作答。


    “唉,”陳啟歎了口氣,“為師早該想到的,這落伽山神昨夜要送鞍轡時,用的話術和那日菩薩送衣服一模一樣。”


    “對我們師徒一開始的態度也過於熱情了。也難為他還給我編一套寺廟說辭了,我還真信了!”


    對於這些神仙一天天的裝神弄鬼,整天雲裏霧裏的,陳啟也是感到心累,有些不快道。


    “師父要是覺得那山神不爽利,徒弟去給他一棒子,給師父消消氣如何?”


    猴子湊到陳啟身邊,開玩笑道。


    “你這孽徒,”陳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又好到哪裏去?”


    越想越氣,越想越氣,最後氣不過的陳啟抬手敲了敲猴子腦袋,悶著頭坐在龍馬上,徑直騎馬西去了。


    猴子也不惱,壞笑著摸了摸腦袋,挑擔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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