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寬闊,積累著皚皚白雪,所有的髒亂陰晦之物之物都被暫時覆蓋;幾個調皮的孩子開始團雪球,被家長一陣嗬斥,提著耳朵拉回家裏。


    他們穿過小巷,來到一處學堂。這裏是宋宜嘉當初一時興起所建,中途荒廢過一段時間,在楊宇軒的堅持下重新開放,並聘請了十餘先生。現在已經有很多孩子端坐其中,有模有樣地跟著先生誦讀。書聲琅琅,稚氣未脫。


    劍身輕顫,似乎很滿意眼前的一切。


    王道林深吸一口氣,可惜再也聞不到冷冽的氣息;巨大的雪花落下,穿過他的身體、落於劍身,沒有一絲阻礙。他這才確認,自己已經不再屬於這個世界了。


    “小師弟。”


    “嗯?”


    “你說,在奈何橋上,我能不能看見颯行?”


    李季安的手一抖,淚水奪眶而出。


    “師兄,”李季安哽咽道,“如果你想保留今生的記憶,可以做一個劍靈,不死不滅。”


    “逆天而行,不是我的本心,你也會因此而受牽連。”王道林感歎道,“道法自然,遵循萬物本來的規律行事,才是正道。”


    “要不要進宮看看宋煜宸?他是你唯一的弟子。”


    “不看了。宋煜宸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走。我能教給他的,除了修行,其他已經都教了。剩下的,是命運對他的考驗,也是他對自己的抉擇。作為師父,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不去幹涉他的選擇,讓他自由地成長,無論那道路上是荊棘密布還是鮮花盛開。”王道林長歎了一口氣,“你進宮,必然又要殺人;他要是長大了,也要殺很多人;要是長不大,必然為人所殺。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殺來殺去,我不想再看了。”


    “師兄還想看什麽?”


    “於公而言,想看天下太平,百姓豐衣足食,海清河晏;於私而言,想看你和其他師弟得證大道,修為通天,或得償所願,兒孫滿堂。”


    墨李倆人黯然失神。


    “現在看不見沒關係,以後總會看到的。”王道林爽朗一笑,“若有來生,還希望和你們做兄弟。”


    兩人的淚如泉湧,不斷地滴落在冰冷的雪麵上,很快被凍成冰珠。


    王道林從劍身飄起,飄搖不定,遙望皇城。“城牆之內,是權力的遊戲;城牆之外,是無盡的江湖。”王道林的聲音在兩人心中響起,帶著一絲感慨。“小師弟,你的路還很長,但記住,無論走到哪裏,都要保持本心,勿忘初衷。”


    李季安垂淚點頭,三叩首之後,以指作筆,淩空寫下一道引魂符。


    無字符,王道林心中甚慰,萬般牽掛略去一二。


    陰風驟起,揚起漫天大雪。


    於漫天風雪中,李季安遙遙望見陰司到來。一個身披黑袍,手持鎖鏈的身影緩緩走來,那是陰司,冥界的使者,負責引領亡魂前往彼岸。他的到來,讓原本就沉重的氣氛更加壓抑。雪花似有畏懼,不敢落在他的身上。


    大師兄品行高潔,豈容鎖鏈加身?他心生不忍,劃破指尖,血珠在空中凝成十八盞往生燈。這些燈盞在空中緩緩飄蕩,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為王道林照亮了一條通往輪回的道路,讓他得以避開那陰森恐怖的十殿閻羅。


    陰司見狀,臉色驟變,手中的鎖鏈哐啷作響,仿佛是在抗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怒目圓睜,身形一閃,便欲上前與李季安一較高下。


    就在這時,整條朱雀大街的青磚都浮現出陰陽魚紋。陰司大懼,瑟瑟發抖,不敢往前。陰陽魚紋逐漸由虛轉實,化為一條青色大魚。


    大魚搖著尾巴,遊弋至王道林身邊。


    王道林心念一動,輕身一躍,穩穩地騎在了大魚的背上。大魚隨即騰空而起,帶著王道林穿越風雪,朝南冥天池的方向悠悠而去。陰司站在原地,畏懼地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大魚。


    自始至終,大魚沒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它有驕傲的資本,在南冥天池,隻有一片天,那就是鯤鵬。


    皇城內的大陣有所察覺,但屋簷、門口、地下的各種瑞獸雕像始終不為所動,任由大魚離去。


    李季安目送大魚走遠,轉頭對墨文博說,“四師兄,你回去吧,我有事要辦。”


    “我陪你。”


    “不用了。”李季安的聲音透著無限的疲憊,“殺人這種事少摻和,有違大道長生。”


    墨文博眼神憂鬱,遞給他一瓶藥。


    “這是我最近搞出來的好東西,入腹之後,三個呼吸內必死,無聲無息,普通仵作很難驗出。”


    李季安點點頭,伸手接過,消失在風雪中。


    墨文博注意到,李季安已經可以踏雪無痕。這意味著,他的青蓮風步已經臻至化境。


    第二天清晨,當朝宰輔王衛本乘馬車上朝,沿著寬闊的馬路入宮。厚厚的積雪已經被打掃幹淨,方便各位高官顯貴出入宮禁。


    他昨日接到欽天監周翼宇通知,墨李兩人入城後,不知所蹤。他對此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該緊張的一定是宗正寺寺卿宋建恩。畢竟,隻有宋建恩與大祭司察布、羅飛、羅焱烈和蠻王都有來往。不過宋建恩有宮廷大陣的保護,想來也無人敢染指。


    王衛本聽說有大魚接王道林飛升,心裏也是羨慕得緊。從此以後,此人就不在三界內、跳出五行中了,比他師父張燦的結局好太多。


    “真是,看來以後家裏要多找幾個供奉,向他們求教一些長生修道之術。不然,人生苦短,這宰相又能當幾年呢?”他自言自語,眼睛半閉,沒注意到身邊有人一閃而過。


    早朝是真的早,現在他還有睡意未去。他伸了個懶腰,準備喝一口茶來提神。


    茶杯送到嘴邊,還有些燙。於是他吹了吹,可以降溫,也可以吹開茶沫,然後一飲而盡。


    不到三個呼吸,他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車裏。


    李季安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張特製的藥粉,撒在王衛本的臉上,這是一種能夠迅速讓皮膚脫水的秘藥,為他接下來的行動做準備。


    不久,王衛本的臉龐在藥粉的作用下變得幹癟,李季安手法小心地將之整張剝下,如同處理一件藝術品般細致入微。他將人皮麵具蓋在自己臉上,隨後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易容工具,開始對自己的麵容進行改造,不多時,他便完美地變成了王衛本的模樣,連最細微的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換上王衛本的朝服,李季安大步流星地走向皇城大門,沿途的守衛無人阻攔,紛紛行禮。畢竟這是當朝宰輔,地位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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