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的臉徹底黑了。


    他承認自己上輩子錯過了長子長大的過程,可是這輩子他得空就回家陪妻子和孩子,雖說軍營事務繁忙,待不了幾日他就又要離開,可李謹也算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李淵真心有些困惑。


    無論是他還是沈知霜,皆是聰慧過人且遇事冷靜之人,可兒子卻是太過調皮活潑,鬧騰起來真是讓人頭皮發麻。


    可李謹這長相確實和他如出一轍,聰明勁兒也沒落下——模樣跟上輩子並無不同,怎麽這輩子的脾性變了這麽多?


    沈知霜感受到李淵暗戳戳的目光,對他回以一個微笑。


    當夫妻時間長了,李淵又總是跟她在一起,沈知霜對他的了解隻會越來越深——比如此刻,她很清楚他在想什麽。


    他無非就是在思考這孩子到底是隨了誰,才會如此調皮。


    看他的眼神,看來他認定了兒子是隨了沈知霜的脾氣。


    沈知霜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她在兒子沒注意的情況下,假意給李淵拂了拂衣袍,但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沈知霜手指一並攏,一轉,又使勁一擰!


    李淵的表情不易察覺地扭曲了一瞬!


    沈知霜笑眯眯地鬆開手,不看李淵硬撐著作麵無表情的姿態,反倒看著兒子:“你爹就要去打江山了,好不容易抽了空要陪你玩,你怎麽會認定他是想打你?告訴娘,你又闖什麽禍了?”


    李謹仿佛被誰戳中了命脈,臉上的小表情藏都藏不住。


    “娘數到三,你若是再不從實招來,你爹就真要陪你好好‘玩’了。”


    看著沈知霜的表情,李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垂頭喪氣地低下頭:“我前幾日您給我做的衣袍給弄壞了,我隻是想爬樹,那些仆人想攔著我,我就使勁跑,沒想到樹枝就把衣服給劃破了……娘,我不是故意瞞著您,您最近太辛苦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你還真會說啊——”沈知霜笑著看他。


    李謹縮了縮脖子,也不敢求助李淵。


    因為他知道爹和娘是一夥的。


    隻要娘不放過他,那跟誰說都不好使。


    李淵再度皺起眉頭,他小時候有這麽皮嗎?


    或許是從小就知曉自己沒有任性的資格,李淵的童年壓根就沒有這些事。


    他識相地保持著安靜,等待著沈知霜處理。


    沈知霜看了看李淵,非常滿意他不幹涉自己教孩子的態度。


    她故作嚴肅地看著李謹:“你是否知錯?”


    “知道……”


    “那你說,該如何罰你才好?”


    李謹眼睛亮了,沒想到娘竟然把懲罰他的權力交到了他自己手上,他連忙道:“十張大字!”


    沈知霜微笑著看他,就是不說話。


    李謹猶豫了一下:“……二十張大字。”


    沈知霜依然保持默然不語。


    李謹忍不住撓了撓頭,有些委屈地說:“三十張大字,不能再多了,太多我寫不出來。”


    “好,那就三十張。”


    李謹沒想到他娘這麽痛快地答應了,他苦著臉,小臉皺巴巴的,一時間後悔為什麽沒說二十一張。


    沈知霜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你爹都要走了,寫大字的事,等他啟程之後再說,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玩。”


    幾乎是一瞬間,李謹的眼睛驟然亮了,他使勁點頭:“好!”


    李淵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背上的兒子大聲在他的耳邊喊:“爹,咱們要玩什麽!”


    ……耳朵都要被他震聾了。


    李淵心裏提醒自己,不能嫌棄,這是他未來的太子,是他和沈知霜的長子。


    “走吧。”


    背著兒子,李淵打開了庫房,取出了一些竹條。


    沈知霜牽著兒子看著李淵,一時間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李淵看著自己的妻兒:“做過風箏麽?”


    母子兩個人齊齊搖頭。


    李謹非常興奮:“爹,你要給我做風箏?”


    “是給你娘和你。”


    小時候流浪,李淵琢磨過要做些買賣,給自己賺點銀子。


    他本就頭腦聰慧,學什麽都快。


    流浪途中,他偶然跟一個做風箏的販子結識,那時他給那人當幫手,賺了些盤纏,順道學會了這門手藝。


    雖說他的手藝不算是精通,至少能做出像樣的風箏。


    他會做風箏的事,前後兩輩子,或許隻有那個風箏販子知曉。


    李淵看了看瞪著大眼睛、一臉好奇地看著那些竹條的兒子,表情有點嫌棄,但更多的是溫和。


    在流浪的時光裏,他發現這世間的父母皆是最舍得給孩子花銀兩。


    那些來買風箏的人,大多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開心。


    李淵倒是沒有羨慕那些孩子,那時他隻是在心裏想,往後他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兒,必定要給他們做幾個風箏。


    可前世太過忙碌,打打殺殺的同時又要玩陰謀詭計,李淵連關心孩子都要抽時間,更不必說做風箏。


    這輩子他的境遇大大改變,一些曾經學過的手藝,他終於有了撿起來的想法。


    沈知霜早就跟他說過了,養孩子要用心,不能匆匆來匆匆去,隻給孩子留下淺層印象。作為父親,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沒有參與感,那就太可惜了。


    縱然李淵還是忙,可這輩子到如今,他隻有李謹一個孩子,給他做個風箏也不妨事。


    上輩子,到了年老的階段,他跟李謹之間的父子溫情,幾乎都被帝王和繼承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取代。


    沒人會甘心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一旦手握整座江山,權力的至高無上,會讓那個最高位的人極難舍棄他曾經擁有過的一切。


    哪怕李謹是他選出來的太子,可繼承人的存在又何嚐不是在提醒他,他終有歸塵入土的那一天。


    李淵看了一眼正在打量竹條的沈知霜,若不是她竭力在其中緩和矛盾,上輩子的權力更迭,又怎能那般風平浪靜。


    又來了。


    沈知霜看到李淵用莫名的目光打量她,嘴角一扯,露出了一個公式化的笑容。


    這男人心思深,有時候她能通過他的眼神看透他的想法,有時候她還真看不透。


    看不透那就不去鑽研,沈知霜可不會平白無故給自己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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