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清風無用,青燈古佛無數。


    流年歲月重複輾轉,是在何處歸於心安。


    繁華又寂靜的北城的夜裏,有無數的人,所以也有無數的影和夢。


    夢或許是現實,或許是期望,或許是悔恨,或許是痛苦,又或者,是想象而已。


    林絮婉擼著貓,斜著眼睛看沈琮,沈琮帥氣的臉上,堆著格外諂媚的一些笑容。


    林絮婉看著這張好看的臉,生氣的感覺也在慢慢的消減了。


    美色誤人,讓人沉淪。


    她看的出來,夏恪一不喜歡洛琛熠。


    但是也不討厭。


    因為以夏恪一這樣特殊的性格,要是討厭的話,可是誰的麵子都不會給,直接開懟,或者拂袖離去。


    這樣的場麵和態度,林絮婉見過,也過於清楚。


    所以,她雖然在被欺騙隱瞞和利用的這段無傷大雅的小插曲裏攢了一肚子的氣,但是覺得也還行。


    更何況,是洛琛熠這樣的人。


    不過,她的第六感是,不能就這樣砍斷這條路,於是,她一邊搖擺著,一邊也還是遵循了自己的感覺在說,在做。


    “老婆,我對天發誓,就這一次哈,絕對沒有下一次,我委屈啊。”沈琮自然是對於幫助洛琛熠的事兒不後悔的,他隻是不想林絮婉自責和難受,畢竟,都是自己珍惜的,重要的人。


    雖然兩次借機靠近夏恪一,其實也並沒有什麽…


    林絮婉哼了一聲,托著下巴噘著嘴“好了,我知道了,不過這小子眼光不錯,還挺深情的哈~”


    她一邊擼貓,一邊搖頭晃腦的說。


    畢竟,一段這樣的感情,能夠堅持十年而依舊如初,甚至放下了所有的驕傲,隻愛這一個人,林絮婉自然也是被徹底觸動了的。


    “老婆,累嗎?來我給你揉揉。”


    窗外的月是冷色,但是屋裏的愛是暖色。


    …


    空蕩的房間裏,桃膠已經被喝完了,隻留下一隻空蕩的小碗,上麵還懸掛著牛奶的一些殘漬。


    夏恪一麵色平靜的,陷入了沉睡。


    過於美麗的人,連呼吸也顯得葳蕤。


    素白色的床上,灑進了一些單薄的月光,單薄的月光裏帶著一些流年逝去後的悵惘。


    那些悵惘一直都住在我們的心上。


    你是一一嗎?


    蘇暮寒睜大眼睛問,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同時,他也側頭看了看站在旁邊的,穿著灰色長衫的玉樹臨風的喬浥塵。


    他很年輕,也很帥氣,看起來斯文而幹淨,臉上也帶著笑容。


    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啊~


    夏恪一笑著說,她吃著喬浥塵買來的糖葫蘆,鮮紅的果子上掛著甜蜜的糖,能夠甜到童年的心上。


    五歲不到的孩子,對於未知的事物,都有著許多的新鮮感。


    她看著同樣可愛的蘇暮寒,想起剛剛離去的林絮婉。


    我是你哥哥,我叫蘇暮寒。


    十歲的蘇暮寒很是興奮,他在得知自己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的不久之後,就親眼看見了她。


    她比照片上還要萌,還要可愛,讓他充滿了期待,於是,他想和她聊天,帶著很多的迫不及待。


    夏恪一聽到蘇暮寒這番話後,就睜大了眼睛說:我不認識你啊。


    蘇暮寒很是激動,就要去拉她的手,她躲了一下:真的,我真的是你的哥哥,媽媽你快告訴她,我是她的哥哥。


    北城的春風帶著一些料峭的寒,被掀起的灰塵沾染了眼前的天。


    蘇雪薇其實是想和夏恪一說話的,畢竟這是自己的親生外甥女,也還是第一次見麵。


    可是她不喜歡喬浥塵,更不喜歡喬浥塵上個廁所,孩子就被民警帶到身邊的這種行為。


    感覺實在是,不太靠譜。


    一個才四歲多不到五歲的小孩子,讓她一個人在外麵這麽久,按那個樣子看,那明顯就是,別人擔心小孩子,才報的警。


    因為民警看見喬浥塵以後,還各種問詢了一下,不僅讓他出示了證件,還和夏恪一反複的確定了,這個是不是家長以後,這才終於放心下來把孩子交給他的。


    然後,民警又非常嚴肅認真的說:你們做家長的,還是要多負點責任的,孩子還這麽小,不要心這麽大,尤其是這種長得特別好看的,就更是得多操著點心,聽報警的人說,剛才有好幾個人搭訕她來著,還好我們來的及時…


    因為北城是首都,所以治安抓得非常的嚴。


    再加上那個時候,拐賣婦女兒童的案件經常發生,所以警惕性就更要高一些。


    而且,犯罪團夥還特別喜歡挑落單的,長得好看的小孩子下手,這些他們都是知道的。


    蘇雪薇本來還在想別的事情,結果一聽到這些話,就更生氣了。


    因為蘇雪薇很敬重自己的父親,所以對於自己父親的話,基本上從來都不反駁。


    因為夏思歸不喜歡喬浥塵,所以她也不喜歡。


    喬浥塵應了民警的話,非常抱歉的說:好的好的,都是我的錯,想著孩子大了,不好帶進去男衛生間的。


    民警又嚴肅的說:你做事情得想好了再做,是上廁所重要,還是孩子重要啊,你也真是的…


    喬浥塵連連答應,也連連道歉,額頭上還冒著細細的汗。


    這樣的場麵,讓蘇雪薇心裏頗有怨言,也很是生氣。


    夜風很長,裏麵帶著經年的厚重悲傷。


    它們像埋在土裏的種子,有了足夠的水分以後,就生根發芽,長成參天的樣子,密密麻麻,還到處開花。


    輕薄的白色紗簾在月光照耀的雕花窗上隨風蕩漾,像春日裏的蝴蝶自由飛舞飛揚。


    愛與恨皆是無路可退。


    沉睡中的,被夢境與現實的記憶反複纏繞著的夏恪一,眼淚如溪水潺潺般的流淌出來,那麽的晶瑩剔透…


    因為她依然沉寂和迷醉在那樣單薄且厚重的夢裏,所以自然是感覺不到的。


    夢境單薄且厚重,真實且虛幻如風。


    隻有潔白的枕頭上有淚痕,也有悲傷凝聚於心。


    因為孤寂的沉睡,所以沒有人看到她心裏的灰,記憶裏也纏繞著卑微。


    蹉跎的歲月裏,是綿長而厚重的痛苦與恨意,它們彌漫的到處都是。


    深夜裏記憶輾轉,沒有人看得見,隻有她自己獨自在深淵。


    同一座城市,近在咫尺而遠隔千裏。


    朱紅色的牆像是誰心上的血一樣,亦是有連綿不斷的傷。


    洛琛熠也陷入了沉睡,隻在夢裏無限的回味。


    夢裏,是十五歲冬日的夏恪一。


    她頂著花白的頭發,那整齊而垂墜的頭發像一朵墨色的花,在冬雪裏寂然盛放,無聲沙啞。


    少女穿著白色的羽絨服,她的羽絨服很是單薄,輕盈的飄飛,露出兩條纖細的腿。


    遠方一望無際的灰蒙蒙的海麵上,那裏有白色海鷗成群結隊自由的飛。


    少女孤寂如冬日的蓮花,頭上的白色雪花飛舞融化。


    江南的雪,自由飄落。


    帶著詩人們筆下的浪漫,讓千年以後的人們陷入沉醉的眼。


    無涯海灘的風在冬日裏格外的寒涼,寒涼的沒有任何的方向。


    洛琛熠定定的看著那樣的清冷少女,她像一隻孤獨的鳥兒,站在無邊的海灘上,一動不動,形隻影單。


    他快步上前,站在她的麵前,拉著她的手說:夏恪一,我愛你,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這句話,他在心裏想了無數遍,可是一直都沒有說出來。


    這一刻,他終於說出來了。


    他滿懷期待的看著少女的白色背影,等待她的回複。


    可是少女靜默無聲,隻冷眼看他,像是一尊雕塑。


    於是洛琛熠又拉她的手,少女的手格外的涼,他把她的手抱在懷裏,也試圖把她抱在懷裏。


    他想溫暖她的心,也想溫暖她的人。


    可是少女掙脫了他,他趕緊又去抱她。


    少女側過頭,冷冷的看著他,然後劈頭蓋臉的,甩給他一個大耳光…


    洛琛熠的臉特別的疼,就啊了一聲,突然醒了~


    因為夢過於真實,於是整個人都痙攣,連帶著揮汗如雨。


    驚魂未定的美男洛琛熠醒來以後,習慣性的捂著自己的臉,還好,不疼!


    還好還好,沒真的被打。


    然後,他看著自己有些頹然的小弟~


    它一點都不興奮~


    他摸著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想,媽的好生氣,嚇老子一跳~


    他繼續摸著自己的臉,然後摸著摸著就笑了~


    時空錯亂,人也錯亂。


    那一年,蘇雪薇生著氣,沒有說話,定定的看著喬浥塵,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樣。


    夏恪一也沒搭理蘇暮寒,隻是給喬浥塵說:爸爸,我餓了。


    喬浥塵有些訕訕的說:好,那我們去吃飯。


    然後他就硬著頭皮和蘇雪薇打招呼說:姐,你們吃飯了嗎,我請你們吃飯唄。


    他當然知道他們吃了,也知道他們不會和自己去。


    蘇雪薇看著喬浥塵,越看越生氣:吃了,你不用管我們,霏霏呢?


    喬浥塵還是訕訕的:霏霏去醫院了,被媽給帶走了。


    蘇雪薇一時無語,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沒再問什麽,也沒再說什麽,氣都鬱結在心裏…


    喬浥塵見狀,就笑著抱起夏恪一:姐,那我們先去吃飯了啊。


    他都不敢說再見。


    蘇暮寒拉著夏恪一的手:妹妹你別走,我也要去。


    蘇雪薇拉著蘇暮寒的胳膊:你給我站住!


    蘇暮寒噘著嘴,看著喬浥塵遠去的灰色背影:媽媽,妹妹好可愛。


    蘇雪薇拍了拍他的腦袋:回家不要給外公說,省得你屁股蛋子開花。


    蘇暮寒繼續噘嘴:為什麽,妹妹這麽可愛,外公自己明明也看,還不讓我看,還不讓我說,這是什麽道理。


    蘇雪薇剛從喬浥塵那裏生了一把氣,聽著蘇暮寒這麽說,於是就更生氣了:讓你別說就別說,哪兒那麽多為什麽,外公要是揍你了,我可不管。


    她的好脾氣在那一刻蕩然無存,想自己就地把蘇暮寒給暴揍一頓,好讓他閉嘴。


    在夏家蘇家的教育裏,孩子是可以打的。


    因為孩子太小了,你和他們講道理講不通的時候,直接一頓胖揍,他們就聽話了,也會記得住。


    小孩子會記得吃,也記得打。


    至於心疼,至於難受,至於哭,無所謂。


    哭就哭吧,相對於闖禍鬧事兒不聽話來說,暴打明顯是一錘定音的事兒,還立竿見影。


    所以年少時候調皮搗蛋的蘇暮寒三兄妹,都挨過揍…


    蘇暮寒一聽,趕緊捂著屁股:奧我不說了,我保證不說的媽媽,別揍我,不過我什麽時候可以再看見妹妹啊,她好可愛啊。


    北城的春日,梨花沒有雨,梧桐葉也格外嫩綠。


    梨初想吃什麽?


    喬浥塵抱著她,給她又買了糖葫蘆又買了糖炒栗子以後,親昵的說。


    她抱著一堆吃的在懷裏,特別的開心。


    爸爸,寶寶想吃北京烤鴨,羊肉火鍋,刀削麵…


    五歲的夏恪一,記憶不多,但是記得住一些吃的,那時候童言無忌,天真爛漫,嘴巴嘟嘟囔囔的,語氣很甜的說。


    當然,她也確實想吃飯,那天的她,還沒有吃飯。


    好,那我們就吃北京烤鴨和羊肉火鍋好不好,爸爸這就帶你去吃啊。


    喬浥塵捏了捏她的臉,他燦爛的笑容還掛在臉上,配上他那張格外出眾,玉樹臨風的臉,比春日裏北城的玉蘭花還要好看。


    梨初,梨初…


    在呢在呢,媽媽。


    梨初,你去哪裏玩兒啦啊?


    喬浥塵揮汗如雨,追在她的屁股後麵,急切的問。


    我去那邊追狗了,那條大胖狗好可愛啊。


    你怎麽還追狗呢,當心狗咬你嘿,聽爸爸的話,不要亂跑哈。


    喬浥塵戴著眼鏡,目光迥然,假裝生氣的說。


    奧,不亂跑,隻是,狗狗好可愛啊。


    女童甜甜的聲音在口腔裏泛濫,隨著春風與落花,飄蕩在北城的春天。


    可愛以後咱們也養一條,寶寶喜歡的,爸爸都給你買,都給你玩兒。


    喬浥塵把她抱在懷裏,空氣裏密密麻麻的塵埃在陽光裏看起來分外的明顯。


    好啊好啊,就知道爸爸最疼愛寶寶啦。


    那是,你可是我的掌上明珠,我的大寶貝啊。


    嘿嘿。


    夢境太深,重重遮雲。


    大霧四起的夢與記憶裏,有你愛的人,也有你恨的人。


    當現實中的相見無法抵達的時候,我們總是會在夢裏沉淪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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