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是這人間的春日,隻有你才是我的春日。


    春日總是有無邊的雨,那也是你無邊的愁緒。


    江南城市的四季風景,總是帶著一種無盡的吸引力。


    暗夜的風與暗夜的月,暗夜的記憶與現實反複交錯,暗夜的誰心裏淚流成河。


    無邊的墨色夜色下,是此起彼伏的交織蟬鳴和蟲鳴,這是一種動人心弦的天然音樂。


    讓人沉醉,讓人欲罷不能。


    庭院深深,樹影婆娑,在夜裏舞動成詩。


    周笙摸著夏汀蘭圓滾滾的小肚子,心想:很快就有她爹給我帶娃啦,我終於可以解放啦~


    夏汀蘭迷糊著雙眼“姑姑媽咪,大狗狗,帥哥哥。”


    “哈哈,夏汀蘭你個小可愛。”周笙看著自己寶貝女兒如此萌的樣子,隻覺得好玩兒。


    夏汀蘭沒有再說夢話了,她睡的很香。


    海城的夜,風吹過庭院深深,柿子樹上的果子日漸圓潤。


    夜半黑暗,洛琛熠穿著一件雪白色的長睡袍,獨自坐在床邊。


    小荷已經是一條呼呼大睡的大胖狗了。


    窗外,高大的梧桐樹梢上,掛著一彎淒冷的月亮,它散發著迷人又憂愁的光芒。


    洛琛熠的思念在此時此刻,已經蔓延成河。


    他的腦海裏,是夏恪一臉,夏恪一的脖子,夏恪一的腰,夏恪一的裙子,夏恪一的頭發~


    如今,終於是可以與她繼續前進幾步了。


    夏恪一,你與我,注定是在劫難逃的。


    同樣,我也從來未曾,逃離於你。


    他喃喃自語,聲音很輕,很快就隨風飄散了。


    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可是夏恪一依然是沒睡的。


    她依舊坐在這樣寬大的陽台上,趴在紅色的欄杆上,看著遠處的墨色庭院。


    同時也看著,那一彎掛在梧桐上的月亮。


    它像一把刀子一樣。


    它離人間看起來那麽近,實際上卻那麽遠。


    我們以為的很多情景,其實都是假象而已。


    她的眼神時而溫柔,時而冷漠,與她的情緒一樣,在不停的切換。


    遠處的燈已經熄滅,近處的燈格外昏黃朦朧。


    那一個春天,十八歲的夏恪一確定保送後,她選了海城大學。


    洛琛熠知道後,很是高興,雖然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兒。


    因為林絮婉早就說過了。


    林絮婉說,夏恪一很喜歡海城,也喜歡海城臨海的風景,喜歡江南,喜歡海城的環境。


    林絮婉說,雖然夏恪一對北城大學也心向往之,但是還是覺得,更想待在海城一些。


    提前知道這些消息的洛琛熠,在聽著林絮說這些話的時候,依然是麵不改色的玩兒著手機的。


    但是他的心裏很是高興,因為這意味著,他可以和夏恪一上一個大學,也能時常看見她。


    因為如果她去了北城的話,那麽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就真的太少了。


    雖然事實上來說,洛琛熠也覺得,他們也沒有多少相處的時間。


    他們甚至從來都沒有相處過,一切都隻不過是他自己一個人左右幻想的漫長的獨角戲而已。


    暗戀是一個人的秘密,也是一個人靜默的戲。


    不懂愛情的時候,洛琛熠從未想過,自己這樣的天之驕子,會去暗戀別人。


    懂愛情時候的洛琛熠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變態一樣,時常對著自己喜歡的姑娘默默觀望。


    這麽多年漫長的暗戀裏,他無數次去想念她,去看她,去了解她。


    可她依然,像是一個謎一樣。


    她沉默寡言,不與眾人過多的來往,也不去參加任何的宴會…


    這一刻,躺在床上的洛琛熠,因為心裏想著太多的事情,所以輾轉反側。


    小荷被他關在巨大的籠子裏,它躺在墊子上,睡的正香。


    洛琛熠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因為即將要去北城,即將要和夏恪一見麵而興奮,但是同時,他也很忐忑。


    興奮是因為他們很少這樣去相處過。


    忐忑是知道,這一次與以往都不一樣,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他覺得自己會成功,但是更多的,他覺得自己會失敗。


    未定結果的事,總是這樣,讓人掛肚牽腸。


    就像過去的十年裏,他從未去直觀的表達自己的感情一樣,因為即使表達了,他也覺得,自己還是會铩羽而歸的。


    所以今日吃晚飯的時候,於泓文那樣說,他也並沒有拒絕。


    如今的他,十年的暗戀在家裏徹底的浮出水麵。


    於泓文洛嘉林傅文姝都知道了,其他人並不知道。


    不過洛琛熠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從前的他高傲,冷漠,又因為夏恪一的蒙蔽,所以根本就不敢告訴任何人他的暗戀,也根本就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所以除了家裏人不知道以外,甚至連沈琮和尚淩霄也都是不知道的。


    一個是因為他很會隱藏自己,覺得被知道了特別不好。


    一個是暗戀沒有結果,再就是,她是別人的女朋友。


    他因為家教的關係,所以是一個道德感很強的人。


    如今,自然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他不怕任何人知道了,因為夏恪一都知道了,他也無所謂了。


    尤其是,在知道夏恪一一直是在騙人的這種情況下,他的道德感早就沒有了。


    隻有對她的心疼,和對於自己多年感情如此苦澀被騙的心酸。


    現在的他,隻想在想,怎麽去得到她。


    那麽在他的心裏,誠如於泓文所說,哪怕就是動用北城那邊,家人朋友們的關係,他也覺得無所謂。


    隻要能成功就行。


    十年了,他對她愛之入骨,再也不是躊躇不前了。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怎麽能夠得到她,因為如今他也知道,她知道了這份感情以後,不僅不高興不說,甚至還反複的躲著他。


    即使是欠著自己的人情,也還是會去趕走他。


    在利用完自己之後,也並沒有因為利用而產生感激和虧欠。


    她對他,尊重,清醒,冷漠,毫無感情。


    這樣的狀態,讓他的潰敗感很強。


    不過,他也無所謂了,畢竟相對於潰敗感和痛苦來說,他覺得,如果能夠得到她,那麽自己所承受的所有的一切痛苦和折磨,犧牲,借用朋友和家人,就都是值得的。


    天花板在暗夜裏一片漆黑,洛琛熠的思路在腦海裏百轉千回。


    月色是冰涼的光,照耀著多少人的心慌。


    因為高大的構桃樹在院子深處,所以在這個角度,是看不見的。


    幾乎所有的葉子都沾染了墨色的夜,多少人的思緒和痛苦會在這樣的夜色裏漂泊。


    黑暗有吞噬萬物的力量,不像白晝一樣充滿陽光。


    樓下有一抹昏黃的燈光,荷花在風中舞動成殤。


    你能看的見的,隻有近處的紫色無花果和鮮紅石榴。


    不同的葉子是不同的感覺,它們茂盛,它們葳蕤。


    它們在盛夏,頂著圓潤的果子,就看著這樣的天空。


    年複一年,它們幾乎都是相同的。


    她很是惆悵,但也隻是靜默不言的,又或者,她什麽都不想說,也什麽都不能說。


    疲憊終於襲上了心頭,夏恪一也終於是去睡了。


    因為昨夜沒有睡好覺,所以這一次,她是倒頭就睡的。


    她的夢裏,是曾經年少的時候,那一年的枸桃樹和無花果樹,那樣的樹下,藏著許多的童真和歡笑。


    無憂無慮被愛所浸泡,生活也顯得不那麽潦草。


    可是這個世界上就是這樣,所有的光鮮都有可能是假象。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不同皮囊,也都有靈魂深處沸騰的欲望。


    洛琛熠的夢裏,是那一年的春天,穿著紫色裙子的夏恪一。


    那一年春天,洛琛熠二十二歲,夏恪一二十一歲。


    當初十五歲的白發少女已經慢慢蛻變了,蛻變成了不同的樣子。


    但是她的每一種樣子,都讓洛琛熠怦然心動。


    那一天,海大的櫻花開的正好。


    江南的早春,格外的醉人。


    海大的顏值巔峰在陽光下與春日共同到來,誰的愛情與少女的美貌一起澎湃。


    少女穿了一件丁香紫色的長紗裙,她獨自走在在春日裏,那樣燦爛的櫻花樹下,像一朵美麗的櫻花。


    又或者,她比櫻花更加的美麗。


    少女醉人的麵龐和身體,在他的視線裏清晰且朦朧,也撥動了他心上的風。


    那樣的情景,讓他不能平靜,讓他迷戀和沉醉,也讓他誕生了新的夢。


    但是,隻可惜,隻能遠觀不可褻玩。


    那一段時間,江南的春日讓多少人著迷。


    那樣的夏恪一,始終讓洛琛熠相思成疾。


    洛琛熠每一次見到夏恪一,就有一種格外的沉迷。


    從曾經青年年少的時候,沉迷於她的美貌,到後來,被她的聰慧和氣質傾倒,再到後來,會偶爾幻想與她在一起…


    那時候的他,也早就從最開始的,覺得這樣子好像不對。


    到了後來的,時常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夢,也會陷入一種莫名其妙的幻想之中。


    他思來想去,也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成年男人了,那麽有這種想法,也是正常的。


    於是那個時候,他也就時常沉溺。


    沉溺於獨自一人的愛,沉溺於與她相距甚遠的未來。


    她總是出現在他的腦海,也是他遙不可及的一個期待。


    夢與現實相距甚遠,身體的歡愉也不覺得難堪,隻有誰的靈魂在現實裏無盡為難。


    那一日,夏恪一和蘇暮寒相約去吃飯。


    新鮮的折耳根上麵掛著紅豔的辣椒油,入口是奇怪的,香香的味道。


    夏恪一吃的正香,蘇暮寒突然說道:之前我給你說的那個長得很帥的男孩子,前一段時間,我在一個宴會上遇到了。原來,他的名字叫做洛琛熠,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他,不了解還不覺得,這一了解,就嚇了一跳。


    他居然是傅文姝教授,和洛嘉林的兒子,洛城集團的太子爺。


    蘇暮寒托著下巴,讚賞的說:他不僅帥,還有錢,還聰明。


    他爺爺是於泓文院士,他奶奶與我們外婆一樣的級別,還有他外公家傅家,比咱們舅爺爺家還要牛逼一些,他們家真的是挺牛逼的啊。


    當然,和咱們家一樣牛逼。


    蘇暮寒興高采烈,劈裏啪啦的說了一大堆。


    夏恪一專心吃飯,一直聽著蘇暮寒不斷的輸出,平日裏話不太多的人,那天像個鸚鵡一樣。


    後來,她吃著芒果蛋糕,打斷他說:你終於說完了?哎呀媽呀,聽的我好累,雖然我啥也沒聽進去~


    夏恪一喝著雞湯:話說你好無聊啊,他固然是好,不過我覺得,還是你更好。


    蘇暮寒見夏恪一這樣說,就也並不意外,隻是輕笑一聲說:不枉我那麽疼你,果然在妹妹的眼裏,哥哥我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啊~


    夏恪一繼續吃著折耳根,不屑的說:不,在我心裏,你,蘇幕遮,夏辰安,都是一樣的。


    蘇暮寒笑了,捏她的耳朵:真的都一樣?


    夏恪一躲了一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你猜?哈哈哈,當然不一樣,那還是你最好啦,你全天下第一的好。


    當然,在夏恪一的心裏,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不僅僅是因為她和蘇暮寒的血緣關係比其他人更近一些,也是因為,她和蘇暮寒之間的確實距離感更少一些。


    到底也許是因為蘇雪薇和夏雲霏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姐妹的關係。


    院子裏的紅色彼岸花寂然盛放,它們是暗夜裏的一曲冷歌。


    荷花落下的一些花瓣進入了水裏,瞬間就消失不見。


    白色秋千上的花已經枯萎,它在月光下顯得靜默又孤獨。


    這一刻,洛琛熠陷入了夢與現實的深刻交織。


    他突然醒了,從四年前的回憶裏醒來,看向自己依然興奮的身體,無語的歎了歎氣,又習慣性的伸出了手~


    這一刻,他麵上很是平靜,心裏早就風起雲湧了。


    於是,風起雲湧後,麵上也是紅色的朦朧。


    許久之後,他覺得快樂,也覺得疲憊。


    穿上睡袍,走到了院子中。


    月又換了一個位置,但它依然很冷。


    紫丁香的花期已經過了,隻有綠色的葉子在他的眼前晃動,就像是,那一年紫色的她。


    落雨的夜,心頭的風很冷,人也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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