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求饒聲在耳邊回蕩。


    “我不認識你,你找錯人了!”東方位,蹣跚的老人不斷後退,他沙啞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


    “老匹夫,還我老婆性命!”西方,憤恨不甘,失去手臂的農夫的沙啞聲音,之後他發出慘叫,他的頭被板車壓碎了。


    “草菅人命的家夥,你不該活在世上啊!”南方,正義凜然,滿腔憤怒的俠客聲,他的心脈被貫穿。


    “他與你無冤無仇,它隻是個孩子,你為什麽要殺他!”北方,抱著孩子屍體的母親以淚洗麵,咬牙切齒的聲音,一柄長槍閃過,將她和她的孩子一齊定在濁汙的城牆下。


    “爹——”西南方,不明世事,抱著父親的屍體在血海裏痛哭的孩子的聲音。


    他茫然的看著四周的一切,眼中帶著不可置信,下一刻他的聲音被夾斷,有人切斷了他的喉嚨,聲音就像鋼鋸被鐵門擠斷。


    “你這種人類的殘渣,我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西北方,失去反抗能力,送上行刑架前,不甘發言的學者,他的頭顱滾到俞洲的腳邊。


    四周定格成死寂的白,霧氣濃稠如實質,原來這些霧氣是由無數遊蕩的幽靈交織而成。強烈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觸手順著他的腳踝攀爬而上,他全身如墜冰窖。


    俞洲瞪大了模糊雙眼,縱使疼痛讓他雙眼模糊,他仍不願相信這一切——這如修羅場般的哀鴻遍野。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一切。


    像有神明伸出手,捏碎了所有人的命脈。血腥至極的戲劇,在他身旁殘酷上演。痛苦的呐喊和詛咒附他耳畔毒罵,像有一台老舊的留音機在緩慢旋轉,為他播放千百年前發生的慘案紀錄片。他就是製造這些慘案的罪魁禍首


    像被利爪抓撓大腦,俞洲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隻能閉上眼,好像這樣就聽不見那淒厲的慘叫、和絕望的哀求。


    十幾歲上曆史課時,他和朋友興致勃勃地探討漢武帝劉徹。談及劉徹時的巫蠱之禍,他讓都陵血流成河,十萬生靈塗炭,俞洲怒不可遏,對著蒙著曆史塵埃的過去激烈地噴責,仿佛自己是正義的化身,站在道德的高地審判著一切。


    可如今,命運卻像是開了一個最惡毒的玩笑,同樣的血腥與罪惡,怎麽就如跗骨之蛆般纏上了自己?


    在他動手殺胡桃之前,他還能拚命地在心中築起一道脆弱的防線,安慰自己,原主是原主,他是他,二者涇渭分明,他不會被那不屬於自己的罪孽所沾染。然而剛才那一陣如墜魔道般失去神智的時刻,當靈魂不受控製地被殺戮之氣侵蝕的感覺,如鐵錘將他最後的心理防線砸得粉碎。自己已經被黑暗的深淵緊緊拽住,再也沒辦法將自己置身事外。


    “如果這些是真的,那蒙德對我的防範算得上輕了吧。”俞洲頓時理解了那些貴族世家的側目,他們很寬容,換俞洲來,他不會讓自己踏入蒙德,會即刻絞殺。


    那些聲音慢慢低沉下去,更添哀傷,另一些奇異的古怪的仿佛天外的聲音窸窸窣窣,最後被放大,是請求和失望的歎氣。


    “醃臢潑才,全無半點良心愧恥,天下被你攪弄的烏煙瘴氣!”


    “是利欲熏心,還是受了鬼魅蠱惑?”


    “海誓山盟皆為泡影,虛妄之言不必多言,收起哄騙戲語罷。”


    “狼心狗肺之徒!共守安寧之誓你諸拋腦後,往日情義你棄之敝履,可憐留雲癡心錯付,天下公道亦被你踐踏——”


    這些話不同於那些無辜的人類,都來自“他”的至愛親朋。若說剛才那些如雷般的怒吼是直刺靈魂,那此刻這些話語就是他無法擺脫的詛咒。


    但俞洲根本不管這些,他已經學會屏蔽這些妖言惑語,再次邁開步伐往前走。最後被他撇在身後的,是鍾離略顯年輕的聲音,蒼洪古老,像雲層深處降下的雷:


    “一切孽障皆有懲罰,這就是公平的因果,你所追求的世界,從始至終都一樣”。


    如同命運的宣判,俞洲感到仿佛有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橫在脖頸上,這感覺可真糟糕,讓他狠狠打了個寒顫。他覺得自己在一個碩大的鳥籠裏前行,整個世界都是巨大的楚門,他千瘡百孔的身體被因果永久禁錮在這裏,接受永生的審判。


    萬籟沉寂下來,為了脫離白霧和那些鬼招魂似的夢語,他跑的氣喘籲籲。


    原本這身體是不會覺得累的,但在夢裏他的體力如此薄弱,像一個久纏病榻的羸弱患者,吃力的走著走著,他看到一片平原的白霧前方,突然樹著一棵樹。


    就像城院裏最平凡的樹一樣,雖然模糊,但是他看到這棵樹時,他內心的一切都被短暫的撫平了,他摸著粗糙的樹幹,疲憊的癱坐下來大口呼吸,圍繞在他腦海中的聲音還沒有散去,如擂鼓敲打著他的太陽穴,他還沒解開這中間因果。


    痛苦和愧疚纏繞現世的俞洲,他不敢相信,他到底殺了多少人?就像切菜一樣輕而易舉。甚至於他現在已經分不清那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做的,還是他自己做的。


    天上下了鵝毛大雪,飄在肩頭。俞洲定睛一看,不是大雪,而是杏花,漂亮而沾了粉色的雪白杏花花瓣從樹上飄飄紛紛墜下,樹幹的枝杈如一張巨手伸向天空,像是竭盡全力的要抓住什麽,從那些糾纏的枝杈上落下繁多美麗的白色花瓣。


    他抬起頭,冥冥之中看見正前方出現一道靚麗的青色倩影,她背對著他品茶,身姿窈窕,宛如一朵盛開在暗夜中的青蓮。舉手投足間像玉石和杏花,不像吃五穀雜糧之人,仿佛這世間的紛擾都與她無關。


    四周突然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氣息,像春日裏恬淡花朵的芬芳,又似古老森林中清新的木香,絲絲縷縷地鑽進俞洲的鼻腔,讓他原本躁動的心莫名地平靜了些許。


    “好香的杏花……”俞洲神思惘惘的抬起頭看著這棵樹,不知為何有種熟悉的感覺。


    這句話不像從他口中說出的,他感到自己的靈魂仿佛掙脫了軀殼,凝視自己狼狽的神態。


    在不遠處的桌上,一把古琴靜靜地放置著,旁邊的熏爐裏香煙嫋嫋,香味並不出自這棵杏樹,大概來自哪裏。


    那琴弦仿佛有生命一般跳動青光,女子彈奏曲子,吟詩道:“垂絲陰撚做初妝,細雨催人魅廂房。”後麵還有一句隱沒在她喉嚨深處,她發出一聲歎息般的聲音:“如此,隻能緣盡了……”


    憑直覺他就看出這女子的年歲蒼老,像是一位老者在訴說著一段悲傷的往事,可是身段猶如年輕人那般窈窕,她所說的感傷的字節在寂靜的空間裏回蕩,如同一把小錘,輕輕敲打著俞洲的心,他莫名地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似乎有什麽珍貴的東西正從他的生命中緩緩流逝。


    “你該走了。”女人說:“仙人對弈,歸來時柯盡,物人亦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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