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空一座山,隻為建造一個陵墓。裏麵真正埋葬的隻有已死之人的骨灰,以及過往的美好的回憶。


    倒數第二層,無數的棺木在這裏,看上去是完好的,但盡數為空棺。裏麵的先人已然成為塵土,融入長生葬中,無法分離。


    有些空棺中曾經埋藏的或是日記,或是圖畫,其中無外乎是對垂憐他們的神明的想念。


    未曾見過他們的人不懂,他們為什麽將自己的身體用來做在當時來說完全不會實現的實驗,連死了也留下遺囑不要入棺。


    但實際上他們隻是不想死去的自己被他看到而已。那人總是最冷漠又最心善的。


    如果看到熟人的屍體,一定會哭的吧。


    所以哪怕是被神明遺忘也好,神明是不該為了凡人垂淚的。


    所以啊,神明大人不要哭,您合該是在天之上的幸福之地,開心的笑著的。


    往日的回音縹縹緲緲又縈縈繞繞,穿過了空間與時間的長河,在黑色為主調的陰影中蕩漾開暖陽般的金光,灑下一世的思念。


    可現在的,貫穿了長生村大半曆史,被惦念的神明還並沒有開啟這場逆時間的旅行。


    而且,在了解的越來越多之後所達成的未來,隻會是比過去更好的未來。


    翌日,又是日上三竿,這次路生醒的甚至比昨天還晚些。


    身體的沉重感襲來,像是綁上了兩大塊鐵塊一樣,動彈不得。


    低頭一看,好嘛,難怪他感覺自己起不來。一隻手臂橫在他胸前,明明並不是筋肉健碩的,卻似有千斤重一般,讓他難以起身。


    手臂的主人側躺在他左側,似乎是想將中間的人摟入自己的懷抱,又像是原本警惕心極重的人在慢慢卸下防備,想要將自己溺死於他的懷抱。


    淺金色的發絲像是羽毛一樣掃過路生的頸側,加之灼熱的氣息隨著呼吸噴灑在他的鎖骨上。


    好癢。


    癢不是痛覺也無關溫度,於是沒有被屏蔽。但路生是怕癢的,他都不敢想不怕癢的人是否還是人類。


    他想推推長夏,讓他挪個地方,至少別再呼吸了!


    仿佛這真的是他的身體一樣,敏感的耳垂都泛著薄紅,連帶著蔓延到了臉頰上。


    白裏透紅,似白雲上的晚霞,不媚但嬌,獨成一份的風光。


    可不光是左手,另一隻手也抬不動。右側的人離他不算多近,中間空曠的甚至還能再躺下一個人。


    黑發的青年哪怕是在熟睡也依舊皺著眉。周正的五官看起來不怒自威,又因為長期學著紳士儒雅而柔和了幾分。


    他連睡姿都是規矩的平躺,和長夏似乎又是一個極端。一個克製,一個放縱。


    但看上去克製的人其實一直在牽著他的手讓他無法掙脫,看上去放縱的人卻在不安的在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路生總是認為這個人不適合去考古,比起安靜的獨自拾取在曆史長河中沒落文明曾經的光輝,他更適合接觸更多的陽光,見證法律的公平,去做那不讓正義遲到的律師和法官。


    縱使副本中是因為遊戲的影響,讓人有口卻無法發聲。但在這個同樣擺脫沉屙頑疾沒多久的時代,有太多的無法被陽光照到的地方了。


    他學習的時候並不特別對曆史感興趣,但每個時代的遺憾,屈辱,與直到他所在的現在都依舊憤恨不已,在時間流逝中無法討回的公道。已經是隻看文字都依舊會讓人心痛的刺。


    當然,它們早就消逝了,消逝的默默無聞又聲勢浩大。


    如果李錦是律師的話,他會不會有另外的人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從來沒有從這裏的陰霾走出去過。


    希望能改變什麽。


    遊戲的劇情背景裏既然寫了這樣的故事,截取了這一段時光中真實的背景,雖然他知道因為種種原因,遊戲中隻能用被刪減過的曆史。


    但玩家擁有了這樣的機會,又怎麽不會想去做些什麽呢?而且,這樣的副本有很多,機會,也同樣的有很多。


    雖然已經快要正午,但地下的世界依舊是昏暗的。


    購買的仿植物呼吸蠟燭早已燃盡,眼前的世界朦朧而又真實。


    黑色的寢衣被壓著,隨著路生輕微的掙紮露出白皙的皮膚。絲織的被子本該柔軟輕薄,但此時也成了他的禁錮。


    昨晚他開門後就迎接了兩個生悶氣的人形掛件,無論做什麽都被兩雙眼睛默默注視著,寸步不離。


    然後,似乎是撿到的小煤球子被小一小二發現了,於是事情開始混亂起來。最後他也不記得為什麽身邊的兩位左右護法上了床。


    大概是燭光太溫柔,而兩個不同的人眼底的擔憂與不安又太過讓人動容。


    這又不是戀愛遊戲,感情做的這麽細膩幹什麽啊!


    看著長夏與李錦眼下的青黑,路生到底是沒有再打擾他們。


    他們該不會一夜沒睡吧。


    躺在床上無法行動的路生打開了任務麵板,上麵閃爍著兩個還沒有完成的任務。不過也快了,當前是第四層,馬上就到第五層了。


    完成任務或許也要不了七天。


    找活人的任務他已經有了猜想,畢竟線索已經很多了,這個任務反倒不是當前任務欄中最難的。


    屬性麵板上,他的天賦技能也不知道該怎麽升級,極度偏科的屬性也同樣是個難題。不過屬性的事急不來。


    眼見二人還沒醒,小一小二又因為葡萄蜂的事在他的頭上假裝發飾不理人。他隻好打開了觀看直播,隨便找了個副本看,就當看電影了。


    長夏在路生試圖抽手臂的時候就醒了,但想到他現在就躺在主人的旁邊,他覺得他還能再躺一會兒。


    昨日路生出來的時候,他雖然知道路生大抵是中級主播,但看到人出來的時候沒有什麽傷痕,他還是鬆了一口氣。


    隻能放縱這一個副本,他告訴自己。他知道的再生之沼的信息他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找到機會交給路生。


    他可以做臥底,汙點證人,或者是別的什麽都可以。他想要光明正大的跟在主人身後。


    如果是能夠站到他的身邊就更好了。


    但他還不夠強。再生之沼手裏把握了一個副本,他要去爭取一下了。雖然從那個副本中出來或許要很久,也或許永遠都出不來。但他不想做沒用的人。


    轟隆!


    如雷公怒吼般的聲音響起,帶著呼嘯的風聲。像是死在這片土地上所有生靈的哀嚎,腳下的大地都震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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