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蕭為什麽對研究所如此執著,也許這和她一直都不願與我坦白的秘密有關。


    我隱約覺得,這是一個查明真相的契機,然而心底卻總有另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反駁:一旦做出選擇,很有可能就是沒有退路的絕境。


    不管怎麽樣,我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她要去,我便陪她一起。


    我始終忘不了那一次留她獨自麵對白蘇之後,傷痕累累的樣子,哪怕過去這麽久,一想起來還是心痛不已。


    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任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在我的堅持下,她終究還是做了妥協。


    聽到那淒厲的慘叫時,我不是不害怕的,卻因為有她在身邊而放下了心——毫無保留,毫無理由。


    由牽著她換做被她牽著手,慢慢朝著走廊深處的拐角挪去,我感到那股壓抑的氣息正在一點一點加重,隻是看蕭依舊輕鬆自如的步伐,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莫非就隻有我感到了不適?


    深吸一口氣,越過拐角,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那是一間麵積極大的房間,裏麵用圓柱形的玻璃隔出了幾十個直徑五米左右的罩子,每一個玻璃罩之間留出了三米來寬的過道,呈棋盤狀縱橫交錯,盡管排得緊密,卻絲毫不見亂象。


    每一間玻璃罩子都有七八米的高度,在頂部開了一個可供成年人通過的孔洞,連接著一條全金屬質的粗闊管道,黑黢黢的洞口像是怪獸的嘴,吞噬著一切;管道的另一頭卻是齊齊匯聚到了遠處一間全密封的控製室,隻有無數閃爍著各色燈光的信號按鈕,卻看不出裏麵的究竟。


    教我驚駭的是,那每一間透明的玻璃罩子裏都關了四五個人,衣衫襤褸的,比監獄還要嚴苛,仔細看去,哪裏是人呢,竟是一群麵色麻木的喪屍!


    而剛才的尖叫來源卻是這其中一間罩子。


    裏麵關了四隻喪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雖然衣不蔽體,但膚色卻並不如外麵常見的喪屍一般青紫僵硬,反而五官都保存完好,沒有缺胳膊少腿的猙獰傷痕,若不是那瘮人的白色眼球和尖利外翻的獠牙,乍一看去,竟是和普通人沒有什麽分別。


    而那罩子裏除了四隻喪屍,還有一截斷手。


    玻璃壁上還沾著噴濺的新鮮血跡,徐徐淌下的拖痕,紅得觸目驚心。那截斷手正被一隻成年男性喪屍捧在懷裏啃得津津有味,雖然聽不真切,可那血肉骨骼與牙齒摩擦時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就在耳邊回蕩,教人遍體生寒。


    另外幾隻喪屍卻是呆愣愣地候在原地,似乎是吃飽後的饜足——不難想象,也許在我們到來以前,那截斷肢還是一條鮮活生命的某個組成部分。


    就在我驚愕得寒毛直豎的時候,忽然聽見“滴滴”的幾聲,那一排按鈕亮了起來,像是按下了工作開關,隻聽得滾軸和機器的轟鳴,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哀叫,從某根管道裏竟落下了一個大活人。


    “啊啊啊——”順著叫聲望去,那人穿著純白色的防護服,戴著寬大的隔離麵罩,看不見臉,隻有那雙眼中透出絕望,在見到我們的一瞬間似乎爆發出了極亮的光芒,下一秒卻又黯淡下來。


    “咚——”地一聲悶響,他已經被投進了其中一間玻璃罩子中,而裏麵,早就有五隻興奮得眼冒綠光的喪屍等待著。


    他剛落地,就有兩隻一左一右地拽住了他的雙手,同時用力一扯,生生將他的雙手扯離了身體,兩蓬血霧爆裂開來,將四周的玻璃罩子都染上了血色,而另外三隻喪屍也在這樣的刺激下,低吼著撲向了他……


    什麽是人間煉獄,我今天才算見識到了!


    驟驚之下我還在消化這恐怖的場景,蕭已經邁開步子朝著那間亮著無數盞指示燈的控製室走去,抬腿猛地踹了過去,硬是將那看上去十分結實的鐵門踹出了一個腳印。


    她也沒有絲毫動容,接連踢了幾腳,在一陣令人牙疼的尖銳聲音中,那扇厚重的鐵門轟然倒下,露出一條通道來。


    我看了看因為劇烈聲響而紛紛投來注意力的喪屍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連忙追著蕭的腳步跟進了那條通道裏。


    ——剛才那個被扔下來的活人,身上穿著的衣服倒像是研究人員的製式裝備,他又怎麽會被投喂喪屍?


    到底是什麽人在背後操縱著這一切?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這種泯滅人性的做法決不能姑息!


    那條通道至少有十多米長,時不時能聽到從裏麵傳來的衣料摩擦聲和人類的痛呼,我知道,還有人正在被源源不斷地投向那些透明的罩子,投向那些喪屍,想要救這些人,必需要找到這通道的源頭所在,釜底抽薪才行。


    破開通道盡頭的一扇門,又是一間空曠的大房子,與之前的格局相當,卻是要少了一大半。


    至多十來個玻璃罩子,裏麵關著的喪屍卻要少一些,看上去也更接近人類一些,隻是眼中的凶戾更深——可見這一批喪屍要比我們之前見到的更為厲害。


    看到這裏,我心裏的驚懼又比剛才深了幾分,仿佛不知不覺間,我與蕭觸到了什麽巨大的陰謀之中——能豢養這麽多喪屍,顯然不是普通勢力可以供應的手筆,圖謀自然也不小,我與蕭就這樣一股腦兒地撞了進來,也不知道前方等待我們的將是什麽……隻不過,到了如今,卻已經不是我們能夠置身事外的情況了。


    之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教我撞破,卻不能袖手旁觀——就算是不自量力、以卵擊石,我也不能違背最後的底線。


    所謂正義,不論是廣義亦或是狹隘的,總是有人願意去遵守,這不是沽名釣譽,而是對本心的成全。


    看到這一批進化版的喪屍,蕭也緊張了起來,放慢了腳步抓著我的手,一臉嚴肅地叮囑道:“小心,跟緊我。”


    因為她的凝重和對我的著緊,那份繃緊心弦的壓抑卻是一下子鬆快了幾分,轉而化作了隱秘的甜蜜和安心。


    頭頂上仍舊是那長長的通道,眼前也再次迎來了一道鐵門,雖然不知道門後是什麽情況,蕭卻依然鎮定地破門而入,看不出先前半分的緊張凝重,臉上滿是寫意淡定——我卻發現,她的目光一縮,眼神在一瞬間變得鋒利起來。


    不出意料,這鐵門之後又是一間麵積寬闊的大房間,卻隻立著三個大大的玻璃罩子,每個罩子裏隻關著一隻喪屍,各自本來都安靜地呆在原處,聽見我們進來的動靜後,不約而同地轉過了臉來。


    有兩隻輕嗅幾下,從喉間發出野獸一樣低低的嗚咽,另一隻女性喪屍卻微微偏了頭,嘴角竟然淺淺地勾起了一個弧度,宛若微笑——那笑容太過詭異,教我從腳跟竄起一股子寒意,直衝到了天靈蓋,背後立即沁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咦?”就在這時,一個男聲在我們不遠處響起,卻教我嚇得差點叫了出來,“刷——”地回頭看去,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從對麵那一扇門裏踱了出來。


    ——這個人是什麽時候過來的?我竟然絲毫都沒有察覺到。


    更可怕的是,我從他的身上,感覺不到一點生機。


    他,沒有心跳!


    “喪屍?你是這裏的頭兒?”蕭倒是冷靜得很,隻是略一揚眉,抱著雙臂隨意地問道。


    “啊呀~被你發現了呢~哦赫赫~”他看著年輕,長相也很斯文,想不到出口的聲音卻十分粗噶,因著他特殊的語氣而格外使人別扭,“我叫李帆,現在的喪屍王哦~兩位美女怎麽稱呼啊?”


    “這些喪屍是怎麽回事?a市裏的人呢?都被你的手下吃了?”蕭沒有理他油腔滑調的招呼,隻是淡淡地問著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那個男人,哦不,應該是那隻喪屍也不以為意,頗有風度地笑了笑——說實話,他的外表幾乎和普通人沒有差別,是以在他的臉上出現這樣人性化的表情,要比那個玻璃罩子裏的女性喪屍順眼得多,卻也危險得多——輕描淡寫地回答:“這些原本不是我的傑作,隻不過現在由我接手了。至於a市裏的人麽……一部分成了你現在看到的,剩下的,在它們肚子裏呢~赫赫。”


    ——這樣說來,這些喪屍竟都是由a市的原住民而來?他們是如何變成喪屍的?異能者們呢?


    而他,身為一隻喪屍,卻如此條理清晰地與我們對話,實在是跳脫出了我原來對喪屍這個生物的認知,即便是當初的白蘇也無法同他一樣流暢地說話,可見,他並不是一隻尋常的喪屍。


    “嘖,把人當作喂養喪屍的飼料?真狠。”蕭的臉上並不見特別的表情,就如同在談論今日的天氣一樣輕鬆自然,“一個人的肉量最多維持五隻喪屍一天的活躍,外麵這麽多喪屍,消耗不小,就算a市人口基數再大也禁不住,怪不得要到外麵騙人回來。”


    “是呀,接手之後才知道當家不易喲~紀衝那慫貨膽子忒小,每次都隻帶十幾個,根本不夠塞牙縫呐~”他似乎覺得蕭說到了心坎上,很是開懷地點點頭,“不過這次倒是有能耐,帶了數百口,夠吃一段時日了。”


    “這麽說,基地裏有糧食和種子都是騙人的幌子?”蕭眯了眯眼睛,臉色不善。


    “這倒沒有,a市的糧食儲備還是很充足的,就算是牲口,那也要喂飽了才能宰殺不是?”他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齒縫間卻還殘留著血絲。


    ——將人類比作牲口?他難道忘記了自己本身也曾經為人的事實麽?


    還是說,他如此憎恨人類這個族群,乃至不惜摒棄過去,更要殘殺報複到曾經的同類身上?


    那又是什麽緣故?


    我心中有無數個疑問,卻又覺得,答案是我難以接受的沉重。


    “這我就放心了。”蕭也跟著淺淺一笑,猶如春風化雪一樣輕柔美麗,眼裏的寒意卻不減反增,“也不至於白跑一趟。”


    “赫赫,大美人,你笑得真好看,不如留下來與我作伴,”他歪著頭定定地看著蕭,又轉過臉來打量我,眼中的墨色漸漸消減,居中凝成了一點,“這個小美人也不錯,看起來很美味,也一並留下吧。”


    “嗬,你未免也太將自己當回事了。”蕭的笑意又深了幾分,唇角的弧度卻是充滿了嘲諷,“留下?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了——”


    話音才落,整個人已經如離弦之箭射了出去,直衝向李帆。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蕭出手,但我心裏的震撼卻從未這樣強烈——快,快得眼中之剩下劃過的殘影;準,準得每一擊都實實在在落到了對方身上;狠,狠得每一次攻擊都伴隨著骨肉斷裂的嘭嘭聲響。


    我從不知道,這個我口口聲聲說愛的女人,強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步——這似乎已經跳出了人類的極限。


    這一刻的蕭,漠然、冷酷卻又美豔到了極致,教我幾乎看癡了。


    這一刻的蕭,卻比那個自稱是喪屍之王的李帆,更像一隻喪屍!


    作者有話要說:七夜:咩咩君你還耍帥,你要暴露了你造嗎?


    蕭:嗬。


    七夜:裝也要有個限度啊閨女……唉唉唉有話好好說把刀收起來!謀殺親娘嘞啊喂!


    話說有親提到這幾章節奏慢,我是特意往細了寫的,因為涉及到一些主線劇情的伏筆,還有就是第三卷是安然的重要轉折點,也是她和蕭有激烈衝突的過渡和爆發點,我不希望轉變突兀,所以很多事件都寫得很詳細,也在其中穿插她們各自的心理變化。


    對於安然來說,世界依舊是美好的,人性依舊是善良的,信念依舊是堅定的,她或許感到過悲傷,但是她從來不曾絕望,也不曾怨恨極端。說真的,我不覺得她有錯,當然也是因為她沒有經曆過蕭的那些痛苦,可是這也和她本來的性格分不開。


    而蕭的目的,已經從保護她在象牙塔中變成陪著她對抗風雨。


    因為本身偏執和對世界的理解,蕭覺得,打碎幻境,把所有黑暗一點一點展現給安然是教會她成長的方式。但是這畢竟是她自己以為的,狹隘的世界。


    她沒有試著去了解安然的世界,也沒有試著接受過這個真正的、公平的世界。


    所以,總有一天會和安然站在對立麵上╮(╯▽╰)╭


    前期再黑暗,本文還是力求散發正能量的嘛~(厚顏無恥地作者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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