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盛寧的身體如何,常年為其把脈的大夫早已熟悉,雖此時身體裏的人並非原先的盛寧,但一時半會,脈象也不會出現什麽不同。


    大夫上前為傅重巒聽了脈,長籲短歎的摸了把胡子,語重心長說到:


    “小公子身子骨到底還是差了些許,這些年雖有名貴藥材滋養根本,但到底無法徹底根治,...過了這陣子春寒,可多外出走走,對病情有益。”


    大夫的話這些年說來說去大多一樣,白義沒聽出什麽別的交代,便連聲應下,待大夫交代完後,便送人離開。


    回來瞧見傅重巒還在出神,小聲詢問道:


    “公子可是累了,要不吃了藥歇息了?夜很深了。”


    傅重巒看著桌邊放著的還有些氤氳的藥,一時胃裏便泛上了一陣苦。


    不知是心中苦還是其他,傅重巒覺得盛寧往常喝的藥比他前世喝的藥要苦的很,味同黃連,難以入口。


    “今夜也吃過了,不差這一次……明日再喝吧。”


    瞧著公子不願喝藥的模樣,看著那烏黑黑的藥,白義倒也沒再勸,替他掖了被子便下去休息了。


    白日裏睡的多,夜裏傅重巒便睡的不安穩,深夜醒來,才發覺在夢中,冷汗濕了一身裏衣。


    傅重巒自行起身換了身幹淨的,身影隨後停留在窗邊,半開窗扉,望著院中夜色。


    夜裏淅淅瀝瀝的下起了春雨,宛若清風落泉,細雨打在落葉和石子上的聲音隨耳可聽,到是難得的平靜安寧,


    明明該是平靜的思緒,此刻傅重巒卻無法寧靜半分。


    盛夫人寵愛孩子,府中為此院落安靜,平日裏為了讓他安心養病,很少過來,每次來都得哭上一回,


    白義說過,盛寧從前總念叨著不喜歡看到盛夫人流淚。


    自傅重巒醒來,盛夫人不知有沒有看出,大病一場後的“盛寧”是否已經不是盛寧了……


    她來過許多回,每每望向傅重巒,皆讓傅重巒有些難掩的難堪和無措。


    隻因他並非盛寧,自然沒有權利,是享受屬於盛寧的關愛和心疼。


    傅重巒有些自嘲的想完,清潤潤的眼略帶愁緒。


    院外種了許多的墨竹,此刻竹葉颯颯,風聲夾雨聲的吹動很是好聽。


    傅重巒就這樣就著濕涼的風,在窗前站了半宿,直到雨水漸停,積雨順著瓦落自簷角落下,細流潺潺。


    虛光破開清晨的天門,遠處院落漸漸傳出仆人起身的聲響動靜,傅重巒動了動站的微僵的雙腿,垂眸想了想,退去外衣重新上了床。


    假裝淺眠了一會,便隱約聽到白義起身的聲響,不一會便敲門走了進來。


    白義並沒有發現傅重巒有什麽異樣,照常服侍完傅重巒起身,便端來傅重巒每日要喝的藥讓其按時服用。


    喝完藥,便在窗邊太妃椅上拿了本書翻著看,外頭吹著略濕的微風,白義開了些許窗,


    風吹了些進來,伴隨些許雪白的落花,一室暗香,微涼的很。


    前世自從為官之後,日日殫精竭慮,不敢鬆懈半分,他便沒再有閑時可以靜下來看會書了,


    新朝七年間市麵上又多了許多的野書閑記麵世,新奇的很,這幾日喚白義買了些回來,打發了不少時間。


    傅重巒有些無聊的翻看了幾眼,尚未看進去,耳邊嘈雜的聲音便多了起來。


    院子裏小廝丫鬟們邊打掃著聊著小話,忽而聲音便大了起來。


    傅重巒皺了皺眉,疑心去聽。


    \"聽說昨夜就進了城了,今早去永安街采買的順六都看見將軍進宮請安去了\"


    將軍?進宮?說的誰……


    “可不是嘛,哎呀,咱們元朝的大將軍回來了,到時候估計京都的小姐們又得各個芳心暗許了,可惜咱們出身低微,不然也能見一眼那位。”


    元朝大將軍?誰???


    怎麽這個年頭,還流行這般盲目才追捧的……


    白義推門進來給傅重巒添些新的茶水,見他一直望著窗外灑掃的小廝丫鬟們,他路上過來也聽見了幾句,見傅重巒有些愣神,便笑道


    “公子,他們在聊那位肖將軍呢,聽說昨個回來了,這不大家都高興的很。”


    傅重巒不著聲色的收回目光,喝了口茶,麵上絲毫不在意,聽白義說下去


    “那可是咱們大元朝的英雄,當年幸寧公主都還曾芳心暗許的,


    隻可惜肖將軍一直惦念邊疆未平不肯娶妻,一直在外鎮守玉衡關各地,已經多年不曾歸都了。”


    白義越說越興奮,但傅重巒聽著聽著,心中卻不免一緊。


    尤其是在聽聞那個肖姓時。


    前生他敗的慘烈,如今不知為何,不太聽得有關那位的任何事情了。


    傅重巒有些無端起了幾分煩躁,翻了幾頁書,目光淩亂麻木的看不清半分,


    見白義還打算一直說著那位‘肖將軍’的豐功偉績,還是忍不住,微抿了下蒼白幹澀的唇,出聲打斷道


    “白義,敢問這麽多年,隻有這一位姓肖的將軍嗎?”


    “啊”白義臉上一愣,有些沒搞懂傅重巒為什麽這麽問,但還是很信任的點了點頭。


    “自然,一直隻有一位肖從章肖將軍啊……”


    白義說完,看到傅重巒的神色頓時變得冷漠,他還尚未察覺,隻當傅重巒有些不記得了。


    “先前奴才聽老爺說過,公子幼時也見過那位肖將軍的,聽說是大人的已故之交的孩子,


    往年在上京時倒來過幾回府裏拜會老爺的,不過那時公子身子尚未好,許是沒得見過。”


    傅重巒聽到後,麵色泛起了幾分僵硬,他唇角揚起的那抹淺笑要落不落,十分奇怪。


    白義正疑惑想要詢問,卻見傅重巒猛的站起身來。


    卻又因為起的太猛,兩眼一黑,身子搖晃了幾下。


    白義嚇到忙上前去扶,傅重巒虛弱無力的被他扶著重新坐下,臉上急的要哭了一般。


    “公子,怎麽了公子!!”打心底裏他是不願再見肖從章的,畢竟當初他死前背負著亂臣賊子的罪名。


    傅重巒搖了搖頭,表示無礙,抬眼朝白義笑了笑,輕聲安慰。


    “不過起猛了,無礙,白義,我有些餓了,你去廚房尋些點心過來吧。”


    白義見傅重巒當真隻是起猛了,心下鬆了口氣,他有些一根筋的性格這幾日被傅重巒摸的透透的,聞言便當真離開去找吃的了。


    白義離開後,傅重巒才敢鬆開緊繃的思緒,大口的艱難喘氣。


    他喘的急迫痛苦,好似空氣被壓製在喉間,被一隻無形的手控製住,呼吸不得。


    傅重巒腦中想過無數的思緒,千愁萬緒,一時不得分明。


    為什麽,就偏偏是他。


    重活一世,為什麽,肖從章又出現在他周圍了


    像極了來索命的厲鬼。


    他不敢想,若他此刻借屍還魂的事情被肖從章察覺出來,他的後果要如何的慘烈。


    那樣一個油鹽不進,冷血無情的人,同他再次糾纏上,就真的擺脫不了了。


    如今一朝重生,雖是盛寧,但到底這副身子裏的靈魂隻是傅重巒而已,他有意擺脫過去失敗的自己,


    若是讓肖從章認出來自己,隻怕到時候免不得麻煩。


    況且據他死去到如今已有七年之久,肖從章未必是當年的肖從章,有了前車之鑒,看來得做好萬全之策。


    剛從思緒中回神,身後便傳來白義回來的腳步聲。


    他端了碟糕點走了回來放到傅重巒麵前,示意傅重巒吃上一些填填肚子。


    傅重巒掃了他一眼,伸出一隻細長冷白的手,指尖微微捏住糕點,卻又忽的停頓。


    隻見傅重巒抬眼望向白義,不知想到了什麽,唇角含笑。


    “阿娘可是今日從玉清觀回來?”


    盛夫人前日便去了道觀裏替他求今年的平安符去了,據說是每年都在開春的時候去請觀裏的道長替盛寧祈福求平安。


    他醒來後同盛夫人接觸不多,盛夫人為人和藹溫柔,對他也是如外頭傳言那般疼愛,


    隻他怪不習慣,不習慣被關愛心疼,也不喜歡同家人相處,更怕被知道自己的兒子內裏換了個人,


    好些時候他都稱身子不舒服沒見盛夫人。


    白義沉吟思索了片刻,便高興的點頭道


    “聽說今早天未亮便啟程回來了,約莫晌午也快回道了,想來夫人也是掛念公子,想早些回來。”


    白義羞澀的撓了撓頭,傅重巒沒再問,他便轉頭替他收拾書案去了,跟個停不下來的陀螺似的。


    白義性子純良,沒什麽心眼,加上年紀不大,跟誰都自來熟,前世傅重巒身邊陰謀詭計太多,太久沒接觸過這樣性子的人,


    見此模樣,不由笑了聲,倒是覺得有趣。


    “今日風略大,昨夜又下過雨,你喚廚房備好些薑湯,免得阿娘回來著了風寒。”


    傅重巒想了想,還是吩咐白義做些準備,白義聽完連忙應下,立刻又跑了出去。


    院落又安靜了下來,院外的丫鬟小廝不知道去了哪裏說話去了,此刻哪裏都安靜的很,


    院外抬頭就能瞧見的墨竹被風吹的沙沙作響,周圍的一切都平靜的仿佛像在夢裏一樣。


    他傅重巒自知不是什麽有福氣的人,碰巧得了因果重生了一次,他不願自己活得糊塗又失了自我,夢也好,錯的也罷,


    今世不偌就平靜的替盛寧過完他這一生,當全了上一世自己所想,不苦不福,平安順遂。


    如此,也好。


    早晨吃了的藥藥性開始發作,忽的就有些困倦,傅重巒緩緩的閉上眼,聽著窗院外的竹葉摩挲的聲響,在灑下的一半晨光中,漸漸沉睡。


    風漸靜,心欲停,瓦簷參差,漏進幾縷光線,散步窗前青衣上。


    下過雨的京都,多了幾分煙火氣,威嚴的宮牆是青黛被衝刷幹淨,玉石路繞著宮牆斑駁著,


    此時已過早朝,因著許久未回都的肖將軍班師回朝來,今日的早朝下的快些。


    禦書房外,一道高挑的身影筆直的立在伏龍階梯上,一身玄色的高大身影靜靜立在此處,


    氣質挺拔淩厲,仿佛立那,如同山河般挺拔堅定,氣如青鬆,形似磐石,身長玉立見又添幾分文人的克製冷靜。


    穿著紅袍服的大總管高明微彎著腰走到立著的人跟前,恭謹的開口到


    “肖將軍久等了,陛下已更衣完畢,這會正等著將軍進去呢”


    肖從章看了眼高明,點頭應了聲,抬步踏進了禦書房。


    這幾年當朝皇帝景昭嵩提倡廉潔,皇宮裏倒沒有太過花哨,一身月白色常服的景昭嵩靜坐在上方,此時正拿著奏折細細翻閱著。


    肖從章跪下請了安,便依舊站立的筆直。七年之久,誰都不是當初的少年模樣了,經過歲月的雕刻,此時相對的二人反倒都有了沉穩的氣勢來。


    景昭嵩賜了坐,方才笑著開口


    “數年未見,從章依舊不減當年啊”


    “此番你大勝南涼,使得他們簽下盟約,解決了多年困擾邊關的麻煩,是該大大獎賞了,


    我知你對功名財帛無多大想法,朕按你的折子,都犒賞三軍了。”


    肖從章起身謝到“陛下聖明,臣替邊關·將士,謝陛下賞賜。”


    景昭嵩瞧著他那規規矩矩的樣子,一時語塞,隨後勾唇笑了聲。


    倒不是因為生氣,隻是有些無語。


    他與肖從章相識於少年,他一直是對誰都恭恭敬敬的,挑不出一絲錯處來。


    就算景昭嵩從前同他曆經生死,他也一向沒什麽讓人滿意的反應。


    這些年常駐邊關,把自己逼的時刻緊繃,不曾放鬆片刻,便是景昭嵩都覺得,肖從章是個不知休息的瘋子。


    比他這個當皇帝的,還要勤勉負責。


    百姓們覺得咱們大元朝的將軍為國為民到如此,殊不知這位肖將軍是不願回到京都來的。


    他在逃避什麽,景照嵩便是當年不察,現在也能知道幾分。


    七年過去了,實在太久了,偏偏這個看上去最是無情的人,卻是這些年中,最長情的一個。


    從章是個長情的人,可是,為了那麽個人,委實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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