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水間,小慧壓低聲對紀元說:“經理老婆從上海調到北方總部,當上副總監了,正和經理辦離婚。”


    紀元詫異。


    小慧又說:“分居兩地,房子車子都是各買各的,誰也不肯遷就誰。經理老婆一直發展得比較好,提攜經理往上走。女強男弱,這可不是一般男人能承受得住的。”


    紀元問:“經理老婆升職了,分管哪一塊業務?”


    小慧笑著說:“剛好就管著咱經理呢!我估計,經理回頭就得離職。頂頭上司是自己的前妻,誰受得了?”


    紀元問:“人事部在招新的經理了?”


    小慧說:“不清楚。我們做的這些項目,利潤很薄。要是經理真走了,我們部門可能會被撤掉。我們這些蝦兵蟹將,很有可能調到別的部門幫忙。前途不明,得早做打算。”


    紀元想事,沒說話。


    傍晚下班,樓下有輛車子在等她。


    紀元上了車,坐後座。


    司機開車,紀朝宗看都不看她一眼,不客氣地說:“供你到大學畢業,不是讓你混日子的。”


    紀元問:“您什麽時候供我讀大學了?”


    紀朝宗說:“這得問你親媽。”


    紀元明白了,紀朝宗給過生活費,但王秀娟好賭,錢經過她那一層,有去無回。


    她爸這隻老狐狸是成心的。


    紀元平靜地說:“您給了多少,我還給您。”


    紀朝宗忽然放緩了語氣,說:“你大學念的是頂尖的名校,這是你自己的本事。但畢業了,進入社會,有資源有能力的人很多,不是人人都能熬出頭的。”


    紀元問:“您有什麽高見?  ”


    紀朝宗說:“最近尚家和我合作了一門生意,得有一個自己人看著。你過去領個職位,先學兩年,回頭再給你安排新的職位。”


    紀元剛要拒絕,紀朝宗說:“你那個男朋友,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你真想談下去,自己得有點實力。 ”


    紀元倒沒想到紀朝宗查她查的這麽清楚。


    她說:“我和他好得很。”


    紀朝宗問:“那你倆什麽時候結婚?”


    紀元不說話了。


    紀朝宗說:“你好自為之吧!”


    紀元反問:“我聽說您又要結婚了?”


    紀朝宗嫌二兒子蠢,念書科科不及格,怪到妻子基因不好,休妻再娶。


    這回,聽說娶了一個女大學生,跟紀元差不多年紀,懷上了,八成也是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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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哪那麽容易進門。


    紀元覺得她爸挺有意思,優生優育。


    紀朝宗卻沒空和女兒較勁,說:“工作上的事,你考慮清楚給我答複。”


    紀朝宗讓司機停車,紀元被趕下車,看路邊景色陌生,又不知道自己在哪了,查手機地圖,居然快到機場高速了。


    紀元沒忍住,問候了紀朝宗的祖宗,嗯,也是她自己的祖宗。


    第二天中午,尚飛單獨請紀元吃飯。


    尚飛開門見山,說:“咱們兩家的生意,各出資一半。你來看個場子,你爸更放心。。”


    紀元知道一個籍貫的生意人,都喜歡結黨成群。


    紀元說:“我不想摻和。”


    “老妹,我想借此獨當一麵。你受累,當是為了老哥。”


    尚飛沒求過人。


    紀元沉默片刻,問:“這家公司歸你負責?”


    尚飛說:“是歸我管。”


    紀元說:“我想好了,再給你答複。”


    尚飛說:“別啊,你今天就得給老哥一句準話。”


    半晌,紀元沒說話。


    尚飛說:“我和宋玫快結婚了,老妹你來,給你坐貴賓席。”


    紀元想到宋玫,不能越過這一層。


    紀元答應尚飛了。


    尚飛問:“怎麽謝你?”


    紀元說:“謝我幹嘛,我又不吃虧。”


    當大小姐多好,財可壓人。


    周五,紀元向經理交了辭職信。


    月底,她離了職。


    小慧問她在哪家同行公司做事,紀元隻說改了行,在朋友那兒幫忙。


    小慧以為,是李茂安排的。一個女人,隻要年輕漂亮,總是門路多。


    阿美很嫉妒。


    小慧笑著說:“有些人愛走捷徑,反而沒人家有福氣。”


    二月份,紀元進了新公司,才知道是做投資的。


    她不懂行,幫不上忙,閑的發慌。


    每周往會議室一坐,跟吉祥物似的,沒事的時候,上會計部溜達,到行政部聊天。


    尚飛這個總經理,請求紀元別騷擾大夥。


    紀元調侃:“不成。誰知道你們會不會背著我徇私舞弊?”


    尚飛說:“每周開會,來坐一坐就成了。”


    紀元說:“可是我爸問起,我得匯報是不是?”


    尚飛說:“我堂弟還單身,家產不少。老妹你幹脆嫁過來,一家人絕對不分彼此。”


    紀元說:“那就不必了,我已經有主了。”


    尚飛笑了,說:“您還真不害臊!您找別人玩去!我還有一個項目要看呢,談成了,再請您過目,成不?”


    紀元沒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嫌棄的時候……


    大白天,紀元遊手好閑,求宋玫請假陪她玩,宋玫笑著答應了。


    兩個女人去逛奢侈品商場。


    宋玫諄諄教導:“你早該這麽著!做人要及時行樂!清心寡欲幹嘛?廖家那些勢利眼,嫌你寒酸呢!”


    紀元沒說話,跟著宋玫買了一堆東西。


    兩個女人累了,坐在噴泉邊上,看著銀藍小方瓷鑲嵌的水池,起起落落,噴著水花,十幾米高,挺好玩。


    誰知道剛歇沒多久,招來了保安,趕她們,不讓坐。


    宋玫笑了,說:“我們回頭就把你這幢樓買下來!”


    保安說:“買了樓也不讓坐!大家都坐這,像什麽樣子?高檔商場變成人民廣場!”


    紀元聽笑了,說:“我們逗您的,我們沒那麽多錢買樓。”


    宋玫轉頭問紀元:“咱倆是不是特像暴發戶?”


    紀元說:“什麽叫像?本來就是!”


    兩個女人哈哈大笑。


    保安一臉發懵,今兒碰見神經病了,還是兩神經病。


    二月,將過年,紀元打扮得珠光寶氣,跟著李茂去大宅見外婆。


    夏青青問李茂:“你挑的這個紀元,花錢是不是太大手大腳了?花的還是你的錢吧?跟二姨還挺像。”


    夏青青喊的二姨,是李茂的媽水晶。


    李茂說:“女人花男朋友的錢很正常。”


    夏青青說:“你長點心吧!外婆不討厭她,也不見得多喜歡她!窮人家的女兒,上不了台麵!你小心被她連累,年後回不了集團工作。”


    李茂不以為然。


    紀元什麽都沒聽見,應酬的時候,無聲無息,神遊外太空。


    李茂看見她那呆樣,想笑,那些不受用的話,轉眼就忘了。


    晚上,公寓,李茂說要洗澡。


    李茂右手受傷後,就跟永久斷手一樣,習慣紀元幫忙洗澡搓背吹頭發。


    他說:“人是不可以過驕奢的生活的,我已經不能自理了。”


    她說:“等你手好了,自己洗。”


    他說:“好不了了,每天都在隱隱作痛。”


    “……”


    剛說完這話,他去刻印章了,說是練筋骨。


    他刻了有半個月,今天成型,讓紀元拿一張白紙過來,沾著印泥,試了印。


    原來是“元茂”兩個字,還是漂亮的小篆。


    李茂說:“當藏書印用。”


    紀元拿著那方印,在書房玩,哈一口氣,往每一本書的扉頁下手。


    李茂坐在她旁邊,翻花鳥冊頁。


    她問:“你會在書裏夾錢麽?一百塊那種?”


    他頭也不抬,答:“我沒那種惡習。”


    紀元哼一聲。


    他說:“渴了,想喝果汁。”


    紀元總以為他手沒好全,條件反射去端果汁。


    李茂迅速從櫃子拿出錢幣收藏冊,抽出幾張人民幣,夾進元仔還沒荼毒的書裏。


    紀元回來了,遞果汁給他。


    他若無其事地坐著,喝果汁。


    紀元繼續翻書,落印,哼歌,一本,兩本,三本……


    她忽然一頓,說:“這是什麽? ”


    李茂一臉意外,說:“哦,錢呀,可能順手塞過幾張,當書簽。”


    紀元說:“你這個習慣很好,下次記得放美元或者英鎊。”


    李茂笑了。


    他隱約覺得紀元是知道的。


    她愛陪他玩,所以裝糊塗。


    夜裏,紀元睡不著,開門要出去。


    李茂調侃:“你不在我身邊睡覺,出去吸煙麽?”


    紀元也調侃:“你把我當成哪個情人了?我什麽時候吸過煙? ”


    李茂笑了,說:“快回來睡覺,我唱搖籃曲給你聽。”


    她聽了很開心,蓋被子躺著,望著他,問:“搖籃曲呢?”


    他笑了,唱了一首粵語兒歌。


    歌裏有遙遙遠山,靜靜晚鍾,淡淡新月。


    紀元聽不懂,隻覺得他聲調柔和。


    但她仍然耽於他的好意,心靜下來,慢慢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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