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小水用盡力氣都沒能將薑老扶起。他就這樣癱倒在焦黑的灰燼上不再動彈。緊皺的眉眼還在為前一秒聽到的流言而憤怒,但如今的他已經失去了保護淵的能力。


    “看呐,帶來災禍的惡物害死了養育它多年的父親!”占卜師雙手捧著那顆變得猩紅的水晶球,仔細看還能發現裏麵遊蕩著一條細長的像蛇一樣的黑色生物。


    占卜師的眼睛透露出一股寒意,她走到人群的正前方,視線鎖定在了麵露不安的娜麗雅身上:“惡物為雙,它是另一個!”


    她的手直指娜麗雅。眾人驚呼,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占卜師所說。


    “你胡說!小雅姐姐怎麽可能是怪物!”


    “就是就是!她對我們那麽好,而且還經常幫爸爸媽媽做家務!”


    “我自己的孩子什麽樣我還不清楚嘞?”老婦憤恨地盯著那個胡言亂語的占卜師。她和小水一起將薑老移到了空曠的路麵,還伸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卻沒有收到任何的回應。


    縱使心裏萬分難受,為了孩子們老婦還是強忍下淚水將眾人擋住。


    小水也學著媽媽的樣子張開手護在淵和娜麗雅的身前:“剛才的那場大火就是小源熄滅的!他怎麽可能會傷害我們!”


    “可憐的孩子,他們早已被惡物蠱惑了心智!如果他們不是怪物,那這頭頂的犄角又該作何解釋?”


    占卜師的話還是動搖了一部分人的內心,他們窸窸窣窣的騷動便是最好的證明。


    人群的反應正是占卜師想要的答案。她帶著眾人踏入焦黑的廢墟,朝著那兩個“惡物”逼近。


    淵嚐試著讓自己體內的能量平靜下來,隻要能把犄角隱去,大家是不是就不會再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了?可


    為什麽,為什麽犄角一直沒有消失?


    為什麽身後的尾巴逐漸顯形?


    為什麽....你們要露出這種害怕的眼神....


    “別怕,有我在。”娜麗雅抓住淵的手試圖安撫他不安的內心。


    但淵無法平靜。薑老的身體還倒在他的麵前。熾熱的火光仿佛還在撲打他的麵龐。


    “你們看!他倆的身體!”


    “尾巴...他們還長出了尾巴!”


    更多的人相信了占卜師的“預言”。他們撿起地上的斷木,準備討伐破壞一切的惡物。


    “你們都瘋了嗎?他們隻是孩子!你們這是殺人!”


    所有的孩子都在瞬間聚攏。他們雖然恐慌,有的甚至哭了出來。但沒有一個選擇在此刻逃跑。他們是一道防線,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家人。


    “別犯傻嘞,你見過長角長尾巴的人?它們是龍!是凶猛的怪物!”有見多識廣的人終於認出了娜麗雅和淵的種族。此話一出更是激起一片喧鬧。


    “龍的話..那更不能留喲...”似乎還有人在猶豫。


    “就算他們是龍,可自從來到這裏就沒做過一件壞事,沒傷過一個人。我們又憑什麽隨意剝奪他們的生命!”老婦的聲音很響,這還是娜麗雅第一次見到“媽媽”的情緒如此激動。


    “沒事的,媽媽。”娜麗雅扯了扯老婦的衣角。她看著對方夾雜著幾縷白絲的黑發,“媽媽,不要再保護我們了...別再和我們...有任何牽扯了。”


    “你們也是我的孩子。”老婦依然堅定地擋在中間,“既然當初勸你們留下,現在就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


    還在平複內心的淵被護在最裏麵,他感覺到自己的腹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一把鋒利的尖刀刺穿了他的身體。


    鮮血從傷口噴湧而出,浸濕了衣物,流滿了雙手。


    “淵!”娜麗雅將身後偷襲的人撞倒在地,她抱住血泊中的淵往另一邊退去。


    在眾人的圍堵下老婦和其他孩子很快就被他們控製住。隻剩下娜麗雅帶著重傷昏迷的淵不知所措。


    她的能力與夢有關,在這情境下卻顯得如此無用。


    “我們沒傷害過一個人,為什麽一定要致我們於死地...”


    “這也是沒辦法...誰讓你們是龍,很危險...”說話的人吞吞吐吐,看起來自己也不相信這個理由。


    真的隻是因為龍嗎?


    娜麗雅看向“媽媽”。


    不隻是因為龍。


    更是因為害怕。僅僅是對非人生靈的害怕。


    這便足矣。


    娜麗雅閉上眼,她緊緊地抱住淵有些慘白的身體。不甘與憎恨的淚水滴落進血泊。一道彩色的波紋霎那間蕩起。它來自血泊,在兩龍的周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泡泡。


    泡泡迅速爆開,更多的波紋向四周發散。它們遮擋住天空,覆蓋了整個小鎮。


    淵的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腳步也越來越沉重。


    但他不能停下,這一次,他必須見到那兩個身影的模樣。


    可是...可是那兩個身影為什麽也在遠離自己?為什麽變得比之前更加淡了?


    他就要忘記他們了。


    徹徹底底地忘記他們了。


    ‘別走!不要離開我!’


    ‘我不想忘記你們...求求你們了...’


    ‘求求你們了...爸爸媽媽,能不能別離開我...’


    ‘求求你們......’


    隨著淵的沉睡。被夢泡吞噬的小鎮中出現了兩隻巨大的飛龍。它們肆無忌憚地噴吐著火焰,將那些傷害淵的人全部撕碎。


    所有企圖對淵發起攻擊的人都變得神誌不清。他們癲狂、瘋亂,失去理智在末路上狂奔。


    有的人想逃,卻被地下生長出的枯手死死扼住了咽喉。被天空中巡遊待捕的怪鳥啄去了眼珠。被陰濕角落的獠牙蟲刺穿了胸膛。


    占卜師的水晶球碎裂一地。數十顆碎片裏映照出漆黑無光的夢境。


    噬血的殺戮在瞬間屠盡了這裏。


    娜麗雅站起身,她抱著淵往存活的家人走去。


    老婦將孩子們攏在身邊。他們被嚇壞了,身體控製不住的發抖。


    “媽媽...”


    “別...別..”老婦驚恐地瞪著對方。


    即使她沒有再說下去,但她也知道,僅這一字,便已傷了娜麗雅的心。


    夢境已經消失。娜麗雅也帶著淵踏上了無法回頭的未來。


    這場無情的大火吞噬掉了他們原本幸福的生活,將他們的人生,自此帶入永恒的夢魘。


    ......


    宇在一片純白色的空間裏醒來。腦海中還不斷閃現那些過去的畫麵。


    “頭疼。”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自己的事還沒解決,腦子裏就又多了一堆他人的記憶。


    “你都看到了吧。”淵不知何時站在了宇的麵前。他的神色淡然,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難得一見的少了些許困意。


    “那麽對此你有什麽想法?”娜麗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想法?我不明白。”


    純白色的空間中數棵灰色的歪脖樹拔地而起。它們相對排布成兩條直線。最後通向遠處的一座早已化為廢墟的小鎮。


    淵和娜麗雅走在前麵,宇緊隨其後。


    “龍族和人族之間的矛盾積攢了千年。你曾經幫過我們,我並不想與你為敵。”


    “做不到,立場不同。”宇說道,“是我的疏忽讓協議沒能完成。你們沒必要遷怒在人族身上。”


    “協議的事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你不需要將所有的錯都歸咎到自己身上。”娜麗雅的語氣平緩,她雖然注視著宇,但視線卻似乎透過他看向了更遠的地方,“真正需要付出代價的,是他們。”


    淵停在小鎮的“入口”處:“無光的夢魘正在擴散。你來遲了。”


    宇歎了口氣還是喚出了那把銀白色的長劍。


    “為什麽你不能理解我們呢?”


    “過去的事已經發生。我的理解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不是所有的人族都會傷害你們,給他們一次機會吧。”


    “可又有誰會給我們機會呢?”淵向右輕輕一揮,小鎮的天空變得支離破碎,“燭龍離開的千年裏我們遭受了多少苦難。而現在希望終於出現,我們無法放棄。”


    “既然你做出了選擇,請離開吧。”娜麗雅在宇的身邊豎起了一圈透明的屏障。在對方的長劍觸碰到之前將宇清出了夢境。


    轉眼間宇便回到了龍骸原。除了先前載著淵的金色圓球消失不見外,一切都沒有變化。但遠天逐漸覆蓋落塵的彩色薄膜又在訴說著異常。


    “他走了。”淵從夢境中顯現。現在的他和娜麗雅的能力已經完美地融合,形成了一股穩定的力量。這遠比過去在小鎮上爆發的那股能量還要強大。


    “走吧。”娜麗雅牽起淵的手,兩龍不緊不慢地朝著落塵走去。


    ......


    燃焰的血刃迅猛地劃過尖槍的手臂。對方躲閃不及被燙出了一道難以痊愈的傷口。


    “喂!要打我奉陪到底,對他們動手是什麽意思?”希蒙的語氣一直都很暴躁,但胡蘇亦卻在這句話中聽到了更加陰狠的感覺。


    “不管是誰,越過此線,斬。”胡蘇亦的雙眼泛出隱隱的紅光。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暈眩,但很快又清醒了過來。


    希蒙向前丟出一柄戰斧,而他則借著戰斧的遮擋快速上前縱身一躍劈砍了下去。在胡蘇亦躲開的瞬間又收回了那柄飛到後方的戰斧。極強的力量讓戰斧高速旋轉,將氣流都切割成了兩個部分。


    幾個來回之後,落塵外圍突然冒出了許多彩色的氣泡。它們一點點升上高空,要不了多久就能形成屏障徹底遮蓋住這裏。希蒙見狀更加猛烈地發起了進攻。尖槍和刃刀也在同時從兩邊包夾。


    胡蘇亦揮動著血刃向兩邊砍去,十字形的烈焰在周身爆開。蘇亦的腦子又是一陣暈眩,血紅色的雙眼侵蝕掉最後的黑色。


    “劍息五式·襲。”一道虛影閃過,尖槍的身體被血刃刺穿。


    一切都發生的如此突然,以至於希蒙反應過來的時候尖槍已經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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