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岩柱宅邸之前,淺川螢先一步讓繪梨紗飛過去詢問了一下悲鳴嶼行冥,他們現在想要過去拜訪,不知他是否方便。


    繪梨紗也很給力,很快就把岩柱大人同意的消息帶了回來。


    淺川螢看向了獪嶽,兩個人互相點了點頭,一起前去拜訪朝悲鳴嶼行冥。


    ……


    悲鳴嶼行冥居住在深山之中。


    還帶著寒意的春風從遠處廣闊的山野吹來,細碎的日光透過樹葉,斑駁光影落在還有些碎雪的草地上。


    待淺川螢和獪嶽趕到山腳之下時,岩柱已經在那等候著了。


    悲鳴嶼行冥如一座高塔一樣靜靜佇立著,穿著棕色袈裟,掌心合十,掌中持佛珠,淺金的陽光灑在他半邊身上,神色沉靜,像是與寂靜的天地都融為了一體。


    兩人不禁齊齊地壓低了呼吸。


    好強的氣勢……


    之前的幾次柱合會議上,淺川螢都沒有和這位岩柱近距離接觸過,都是遠遠地站在一旁淺淺掃過幾眼。


    但是現在近距離靠近他的時候,卻能很直觀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強烈的壓迫感。


    堅如磐石,巍然不動。


    “日安,悲鳴嶼先生!”


    淺川螢拉著獪嶽向他鞠躬問好。


    “阿彌陀佛……既然來了,那便走吧。”


    悲鳴嶼行冥已經從風的振動中感受到了兩人的到來。


    獪嶽和淺川螢跟在這位高大魁梧的男人身後,兩個人思緒都在亂飛。


    淺川螢眨了眨眼睛,腦子裏突然就想起來粂野匡近跟她講過的一些關於悲鳴嶼行冥的趣事。


    ……


    笑容舒朗的少年,眼眸帶笑地湊到她耳邊,悄咪咪地跟她說,“呐呐,小螢,你知道嘛?岩柱大人喜歡吹尺八喲!但是他的吹奏技術實在算不上好(小聲嘀咕)……”


    “然後啊,由於岩柱大人的尺八實在是太吵了,被住在附近的老婆婆用掃帚繞著屋子追著打了!”


    “很意外對叭~”


    講到盡興處,粂野匡近甚至擺出老婆婆舉著掃帚打人的動作,並且做出生氣的表情,然後假裝往淺川螢身上打。


    “噗哈哈哈……沒想到悲鳴嶼先生還有這樣的愛好。”


    粂野匡近描述地太過繪聲繪色,淺川螢被逗得哈哈大笑。


    “還有還有!別看岩柱大人表麵上那樣,其實是一個極度貓咪愛好者。附近的貓啊,一看到岩柱大人的臉,就會像這樣一起一擁而上!”


    “喵嗚!”


    粂野匡近的手指做成爪狀,隨後對著淺川螢輕輕一撲,撲到少女身邊。


    而後自己卻又忍不住,率先笑了出來,頭抵在少女肩上,低低地發出幾聲悶笑。


    ……


    淺川螢嘴角沒忍住,往上勾了勾,結果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


    獪嶽朝她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少女立馬壓下嘴角,忍住笑意,輕咳一聲,然後朝他搖搖頭,示意沒什麽事。


    終於,一行人到達了宅邸,最後坐在了榻榻米上。


    悲鳴嶼行冥想為他們端來茶水,但是被兩人婉拒了。


    “關於此次前來拜訪的緣由……請容許我先問您一個問題再做解釋,行麽?”


    “可以。”


    淺川螢深吸了一口氣,神色鄭重,緩緩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悲鳴嶼先生覺得……小孩子是怎樣的呢?”


    似乎沒預料到她問的這個問題,悲鳴嶼行冥沉默了,這個人埋沒在陰影之中,手中的佛珠也停止了轉動,那雙盲眼靜靜地流著淚水。


    這個問題問出後,氣氛便變得有些僵硬,但最後,悲鳴嶼行冥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阿彌陀佛,恕我直言……我認為,所謂的孩子,是純粹無垢,弱小,動則說謊,會毫不在乎地殘酷行事的私欲集合體,到了生死關頭都會暴露本性。”


    聽到這個回答,淺川螢不著痕跡地歎息一聲。


    果然麽……


    淺川螢看了一眼獪嶽,示意接下來的由他來說。


    獪嶽揉揉了腦袋,輕輕呼出一口氣。


    在岩柱大人麵前,還真有點喘不過氣。


    “岩柱大人,不知您是否還記得我?”


    聞言,悲鳴嶼行冥輕輕抬起下頜,但是卻沒有應答,等著獪嶽的下言。


    “我叫獪嶽,之前在寺廟裏被您收留了一段時間。”


    悲鳴嶼行冥表情有些恍然,又有些恍惚,“是你啊……我記得。”


    獪嶽神色有些不自然,他頓了頓,繼續往下說道。


    “那天晚上,食人鬼闖進寺廟後,我伺機逃跑了,並不知曉後麵發生的事情。”


    “但是在我最近出的那次任務中,我遇到了那個叫沙代的女孩,她跟我講述了後麵所發生的事。”


    ……


    “她還跟我說……她當時因為過於驚恐,所以並未能好好表達出來,導致了您被冤枉,深感愧疚。”


    “這個是她寫的道歉信,托我把它轉交給您。”


    聽完事情始末的悲鳴嶼行冥,久久未語,內心卻宛如掀起了滔天大浪,難以平靜。


    他望向了窗外,眼淚不斷流淌。葉影印在紙窗上,不斷搖曳著,他低沉醇厚的嗓音此時也有些沙啞。


    “我……曾隱隱察覺到一點真相,但終究還是對他們失望了……”


    獪嶽低垂著的頭此時卻猛地抬起,“不是這樣的,除了沙代之外,我逃出去的時候還看見了其他人。”


    “他們有的想去拿農具保護你,有的是想去找其他人……雖然我是逃跑的那個人……但是我還是想說……”


    “寺廟裏的大家,都非常喜歡行冥先生。”


    獪嶽表情篤定,對此深信不疑。


    悲鳴嶼行冥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上了,流著淚接過了信封,道了聲謝。


    他因為經曆了家人因饑餓和疾病相繼去世的巨大痛苦,所以決定隱居於山中的寺廟,擔任一名僧侶,關照來自各地的孤兒。


    他像哥哥一樣關心照料這些孩子,不辭辛勞地嗬護著這群孤苦無依的孩子。


    「大家雖無血緣關係,但都很和睦,互相幫助。我們一家人似地生活。」


    「我本打算永遠那樣生活下去。」


    可是在被冤枉入獄的時候,他……真的非常希望能聽到那個孩子的一句感謝。


    但是被自己疼愛的孩子接二連三的背叛,他變得多疑感傷。


    手中拿著這封薄薄的信,悲鳴嶼行冥終於感覺自己一直以來沉重的身體仿佛輕盈了起來,心口的巨石好像被移開了,他的心也隨之寬廣,將過去徹底地放下了。


    ……


    在出宅邸之前,獪嶽猶豫了許久,還是朝岩柱問出了深藏在自己心裏已久的問題。


    “行冥先生……如果當時我留下來了的話……會不會……”


    悲鳴嶼行冥卻打斷了他的話語,那雙盲眼定定地看著他,“……你能活下來,就夠了。”


    風吹起了他的棕色袈裟,在空中輕飄著。


    獪嶽愣愣地看著他,然後釋然地笑了笑,盡管曾對人性失望過,悲鳴嶼行冥的內心依舊善良,依舊對他人充滿同情。


    “走吧。”


    聽到獪嶽的聲音,淺川螢點點頭,跟著他離開了。


    獪嶽輕輕握住了少女的手,眸光堅定。


    即使再來一次,他也依舊會選擇逃跑,因為他有必須要見的人,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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