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梧桐坡】卷三都大佚事


    啊!


    他這一次曆盡了艱辛,總算重獲新生,重新凝聚,重新完整,似乎經曆了一輪人生最艱難的循環意識之生存。


    這回,他新生之後,可以走了嗎?


    經過批準,他僵木的笨笨思維試著讓身體跨出一個腳印。小小的一個腳掌展開的步踏,竟然是他要邁出重生之後最原始的第一個足跡。


    艱難,真艱難。


    艱難的後麵,隻要有這第一個足跡的開頭,再一個的開頭,接下去,他就可以不相信這樣的足跡竟會短短地結束生命的曆程。


    會結束嗎?


    不會結束的。


    甭論是生活多麽艱難的繼續。


    隻要生命不絕望,生活有第一步、再一步的開頭,誰都會有無盡的勇氣走完它的過程,成為自己的英雄。


    隻是,第一步的艱難是最艱難的,人生完完全全第一次的開頭,他很像一個初生的嬰兒,蹣跚著蹣跚著想重新學會人生開始的走路。


    這是多麽艱難的第一步啊!


    嬰兒的第一步,一切都有大人在旁照顧,才不會跌倒的狼狽,而他,沒有照顧的人,會怎樣呢?


    62-6【梧桐坡】卷三都大佚事


    他會怎樣呢?


    新生的第一步,他是跨出了一大個腳印,結果人也直向一片花叢裏俯衝。


    真是雷死人了,這麽大的人,他竟然不懂得控製自己了。這一倒下去,他的身體將會壓壞多少鮮豔的芳花,毀壞多少有希望的草草木木錦繡的青春呢?


    這不應是個謎。


    他似是意識到了什麽?俯抑著的雙手馬上在拚命地揮動,妄想能在身體跌倒下去之前,抓住一點可以支撐的什麽?


    可以支撐什麽呢?


    兩手空空重身不穩的人,不知是什麽給他起了平衡支持的作用,他那倒下去的軀身竟因那樣的掙紮,竟沒有跌進花叢,而是極其有幸地摔倒在了一株大樹的底部,傍著一棵樹杆的龐大身軀沿著顫顫震動的樹身,徹底地臥倒在了大樹的腳下。


    也許:


    他確是極厭倦了迷人的鮮花,寧願靜靜地躺在枯澀的樹根上,成為寂寞大樹的肥料,也不願跌進鮮豔的芬芳的花叢,墮落於繁花似錦的溫情與溫柔。


    看不得啊!


    不愛幼幻,愛寂滅。


    天下多少失落了真誠愛情的人,同他一樣受著寂滅的痛苦?


    62-7【梧桐坡】卷三都大佚事


    徹底地,不知道他躺了多久。


    他在無盡裸露的粗大樹根上,不知躺了多久呢?


    也許是一個永久,也許是一個許久、也許僅僅隻是一個好久、或是很久,還有久久……久久於很久的久久,久久的時光流逝之後,他終於恢複了稍微的體力和意識,爬離了樹妖般粗壯的樹根,依著了粗獷的樹杆。


    這一回,他是用背依著粗獷的大樹作為依托,終於再次站立起來,可以高呼那麽一嗓子了。可惜他不是湖南人,也沒有那樣意氣風發,革命成功控製一切。他此時隻是用最虛弱最虛弱的身體和雙手強強地用力抱持著可以讓他支撐的樹杆和樹皮,在極力穩定住那一份疾病遍體的身體不能獨自站立的疲乏和疲憊。


    “樹啊!樹啊!你可知道我的苦嗎?”是誰在那麽默默無聲的虛弱呢?當然是他的。這是他沒有淚水的言說,在他準備轉身離開這一棵支撐他身體站立起來的大樹時的言說。


    假如此刻的大樹有感覺,能聽見和看見他說的話,它一定會發覺,就在他身體離開大樹支撐的一刹那,他眼裏有幾滴晶瑩的淚滾沒在星星閃爍的紅霓一樣的黑色夜幕。


    如那七彩的霓光,撞落了一個輸紅了眼的人生、純粹得讓一顆憂傷的靈魂永遠無法描述。


    62-8【梧桐坡】卷三都大佚事


    不能描述了。


    的確是不能再描述了。


    他是進了門,又出了門。誰也沒有發覺,在這一片喜氣、歡樂的結婚天堂、幸福海洋、無限喜慶的精美屋宇裏,曾有一個滿懷愛情痛苦的人、無限痛苦的人,曾在自己的身邊默默地走過精致喜悅的酒場,極大型極大型貼滿了雙喜字的屬於別人歡悅、幸福的結婚場。


    以他這樣的心境,他還能坐在這樣的結婚場裏喝酒嗎?還能不淒苦很歡悅地留下來嗎?


    走過都已不願,他當然不能留。


    他不能留,就隻能溜。


    身似枯藤,心如死灰。


    留在這歡悅的海洋,喜慶的屋宇,佳賓滿座,笑語滿庭,這樣的他將會是多麽地格格不入,黯然麵對。


    不銷魂有幾許。


    即使他的心沒了,身枯了,靈魂沉落了,他也應該明智地離開,而且必須離開。


    怎樣不和諧的鏡頭怎麽能教人入目?喜宴的穩定何以啖。怎樣不調製的歡樂怎麽能教人接受?新人的幸福何去郵遞。


    因此本著咱中國人最善良的天性,不能讓最淒苦的心碎跟最歡甜的笑靨相對;本著國人習慣於被奴役做奴隸的心態,絕不能讓最枯槁的身體跟最春風滿麵的人站在一起、粘在一塊。


    並列在一起,哪會成何體統呢?


    哪可怎麽形容呢


    不是唉啊!是歎!


    教人望一眼也已不忍,讓心想一下更是難受。他是作為中國人出類拔萃的代表,無論如何,一刹都已不能停留;甭論怎樣,都已注定要離開的命運。


    命運注定要被隔離開,無數的國人習慣了要被武裝保衛,“人民”專政,這樣血腥出錯不仁的事,不是一日治理的形成,而是有了幾千年奴化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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