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吸收剩下的半株七葉芙蓉時,霍禦並未再看到任何幻象,他不明白這又是為何,隻是沿著記憶中的道路,走到了那個雨夜的破廟前。


    破廟已被翻修一新,規模也擴大了不少,更名為龍泉寺,甚至有了香客。


    霍禦當年為老者立的墳,如今也在龍泉寺的範圍內。


    寺廟正門,一個小沙彌正在清掃落葉,見到有香客前來,便放下笤帚,雙手合十低頭行禮。


    “見過施主。”


    卻見那長身玉立的年輕施主恍若未聞,抬腿便朝裏走去,卻不是去往大殿,而是走向了平日裏罕有人至的偏殿。


    小沙彌剛想提醒對方那裏禁止香客入內,卻見那名施主已經走了進去。


    小沙彌撓撓頭,決定先去告訴師父。


    然而當小沙彌帶著一名老和尚再次過來時,卻發現偏殿內空無一人。


    其實霍禦還在偏殿內,隻是施展了一個簡單的隱身法術。


    若那師徒二人是修道者,便能看到偏殿東北角的地磚已被掀開,下麵被挖出一個大坑,正中躺著一具白骨。


    這具白骨,便是霍禦三百年前親手埋葬在此地。


    白骨上並未留下一絲殘魂,若沒有再次踏上修仙之途,骸骨的主人此時應該已經在輪回中度過了至少三世。


    而在那白骨身旁,還有一隻沾滿了泥土的儲物袋。


    霍禦抬手,那儲物袋便被攝向他手中。


    少年霍禦在掩埋老者時並未查看這儲物袋內的物品,因此也就沒有發現其中還有一件留給他的東西。


    霍禦望著手中的玉簡,臉上的表情隱晦不明。


    那是一封遲到了三百年的遺書。


    ……


    “徒親啟,


    生無常,命無憐,眾生所行皆虛妄。


    道之一途,本是逆天而行,生死不過一念。


    餘五歲修道,十歲拜入師門,二十築基,七十結丹,如今元嬰不過一步之遙,然此一步,便是生死之隔。


    修道者,朝生夕死,餘自入道以來,自謂看淡生死。


    然臨生死抉擇,方知所謂看淡,皆是生者妄言,餘亦心生執念。


    汝見此書,便是餘已身死。


    餘曾有所圖於汝,不欲狡辭。


    然汝為餘之首徒,亦是末徒,持餘之令牌,歸餘師門,必有人照拂一二。


    大道無情,少行歧路。”


    與這枚玉簡放在一起的,還有一枚通體火紅的玉製令牌,玉胚溫潤,入手有一股暖意。


    令牌正麵寫著老者的名諱——王異,而背麵則刻著“朱雀國拜火教”的字樣。


    霍禦手持令牌垂首而立,這封晚來三百年的信讓霍禦一時有些心情複雜。


    如果當初他沒有隨老者的屍身一同埋葬這個儲物袋,他如今的人生軌跡會完全不同。


    但在天道之門所見的那萬千世界中的霍禦又告訴他,不管走哪條路,結局都隻會通向同一個:


    【飛升無望】


    隻留下了玉簡和腰牌,霍禦將老者的屍骨和儲物袋再次掩埋,把一切都恢複如初,便離開了龍泉寺。


    寺院內重新開始輕掃落葉的小沙彌自始至終渾然不覺。


    離開宣武國後,霍禦略作思索,最終決定前往朱雀國一探究竟。


    朱雀國位於南方,與黃泉宗所在的出雲國相隔不遠。


    然而,霍禦剛離開宣武國沒多久,便被一位不速之客攔下去路。


    “霍兄,別來無恙,尚未恭賀你結丹。”


    來人輕搖折扇,身著一襲白衣,雙眸含笑,不是長孫寧又有何人?


    實際上,此人似乎一直守在黃泉宗附近,霍禦剛離開黃泉宗,便察覺到了他的行跡,於是加快遁速將其甩掉,可在回程途中,還是與他狹路相逢。


    此時沒有龍煜城代他答話,霍禦隻得親自開口:


    “有何貴幹。”


    長孫寧對於霍禦的冷淡態度似乎渾然未覺,依舊笑吟吟地道:


    “自天河城一別,在下一直對霍兄心生向往,隻恨無緣相見,不知霍兄此刻是否有閑暇前往寒舍,共飲幾杯清茶?”


    “無空。”


    霍禦不知此人目的何在,亦無興趣知曉,拒絕後便欲離去。


    長孫寧見狀,折扇一收,笑容不減,卻多了幾分真誠:


    “霍兄何必如此急著拒絕,在下所求不過是一場君子之交,難道霍兄還擔心在下會設下鴻門宴不成?”


    霍禦腳步微頓,神識掃視四周,確認並無異樣後,才冷冷回道:


    “長孫兄言重了,在下確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長孫寧似乎早有所料,並不氣餒,反而從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簡,遞向霍禦:


    “既如此,在下也不強求。這枚玉簡內記載了一處秘境的線索,六個月後開啟,霍兄若是有興趣,不妨一看。當然,去與不去,全憑霍兄自願。”


    霍禦接過玉簡,並未直接查看:


    “多謝告知。”


    長孫寧見狀也不再過多言語,拱手道:


    “期待與霍兄在秘境中相遇。在下便不打擾霍兄了,後會有期。”


    說罷,他輕揮折扇,身形化作一道白光,瞬間消失在原地。


    霍禦望著長孫寧消失的方向,他剛才用分神期神識探查四周的時候看到了此人頭上的棱晶,旁邊的批注並沒有改變,但是棱晶內部卻出現了數道微不可察的裂紋。


    不知此人在這兩年裏有何種奇遇,竟能導致棱晶出現此等變化。


    棱晶出現裂紋,與之接近的情況,霍禦隻見過一例,就是那個拍賣會上遇見的,棱晶寸寸碎裂的異邦人。


    霍禦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簡,將其收入儲物袋,再次啟程。


    然而,尚未踏入朱雀國的疆域,一個聲音在霍禦的神識中響起:


    “主人,我突破了!”


    霍禦的腳步一頓,從儲物袋中取出那杆親手煉製的魂幡。


    幾乎是同時,一道黑光自魂幡中疾射而出,穩穩地落在了霍禦的身前,化作一個黑衣青年。


    這青年麵如冠玉,鬢若刀裁,眉如遠山含煙,睛若秋水盈盈,本是一副多情的長相,略微上挑的眼尾卻為整張臉平添了幾分銳意。


    這張臉,霍禦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正是他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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