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過是初一。


    大早上,弄堂裏就有人家放起鞭炮。


    三響‘連中三元’,四響‘福祿壽喜’,五響‘五福臨門’……


    昨夜加今早。


    炮竹聲後,碎紅滿地,燦若雲錦。


    叫‘滿堂紅’。


    拜年的拜年,走親的走親。


    鄰裏鄰居見麵個個紅光滿麵,嘴上全是吉祥話。


    “新年快樂。”


    “快樂快樂,大發大財伐。”


    “身體健康哩……”


    “……”


    半夜還下了雪,穿了新鞋的小囡小囝在雪地裏跑,膠底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響。


    許思醒來時,腦子都是蒙的,手伸出被窩冰冰涼,然後就被另雙手塞了回去。


    “再睡會兒,”男人晨起的嗓音照平常多點沙啞,貼著她耳邊直發癢。


    許思在他懷裏轉身,環抱住男人覆著薄肌的腰,上下其手。


    “睡醒了。”


    閆崢這才掀眼,垂著看她,“曉得昨夜喝醉做啥了?”


    許思頓住,“做啥了?”


    “閆太太自己想想。”


    許思想啊想,在記憶的角落裏搜刮出某些少兒不宜片段,趕忙甩甩腦子,“記不起來了,頭疼。”


    撒謊。


    男人不拆穿,抬手給她揉腦袋。


    膩歪一會兒起來穿衣裳。


    新衣裳早單獨掛在櫃子邊上,她的新衣服是同彭姍姍去買的,紅色的貼身半高領羊毛衫,黑色絲絨魚尾裙、小羊皮靴,全是洋貨行買的法國貨。


    小腰一掐站在鏡子前,怎麽看怎麽窈窕風情。


    許思抽出條紅色綢帶,把頭發一挽,紮出個垂下的蝴蝶結,碎發勾幾絲,美得招人。


    閆崢抬手,把那碎發理到她耳後,皺眉說,“頭發怎麽打理不幹淨?”


    許思:……


    “造型!這是我的造型。”


    男人無言,又把她頭發弄回來,看幾眼牙根咬咬說,“今天不出門,別給旁人瞧去了。”


    許思笑,“穿衣自由!”


    沒說完,閆崢已經拿著她半身的大衣裹上來,把她裹得嚴實。


    “裏頭自由,得穿外套。”


    “老古董。”


    夫妻倆親親熱熱,外頭樓梯響起來。


    姚薈扶著腦袋下樓,“誒喲,喝多了喝多了。”


    許思拉開門,笑盈盈說,“媽你起啦,還好伐?”


    姚薈靠著樓梯扶手,“腦子昏頭了。”


    說完走過來,看也不看後頭的閆崢,拉著許思左瞧瞧右瞧瞧,“水靈得哩,霞氣好看。”


    “真的?!”許思眼睛亮起來。


    “比真金都真。”


    婆媳倆討論衣服去了,閆崢默默套上外套,下樓給兩人倒熱水。


    初一在象牙巷混了過去。


    姚薈翻出一疊紅包,給苗苗、小木、許思挨個發。


    許思一點都沒不好意思,到徐桂芳那邊吃午飯,又蹭了阿媽和兩個哥哥的紅包。


    晚上回家時,坐在被麵上掏出來數數錢。


    不老少,美滋滋藏枕頭底下。


    “小財迷,”閆崢瞧她模樣,說一句。


    許思說,“唉,大家都給我紅包了,有人沒給。”


    眼睛眨巴看他,意思明顯。


    閆崢不動聲色走去床邊坐下,拉過她手腕。


    許思隻覺得手腕一瞬冰涼,再看去,戴上一塊精致的女士手表。


    石英表,小方形的表盤,拋光打磨極其細致,金色可一點不土氣,戴在她細白的手腕上複古又氣質。


    “好好看呀,啥辰光買的?”許思打心底裏喜歡,舉起來仔細看,愛不釋手。


    上輩子當個設計師,配飾當然也喜歡,有段時間她還沉迷收一些老年份的中古表,這支表要當時看見肯定也是喜歡的樣式。


    閆崢說,“瑞士表,上趟去港市時瞧見,讓喬以南定的。”


    誰曉得等了這麽久,但也恰好給她當新年禮物。


    許思眉眼彎下,去港市時兩人還鬧別扭,這會兒想起來心裏甜滋滋。


    一手是翡翠鐲子,一手是小金表。


    許思窩進被子裏不摘下來~


    ……


    大年初二。


    閆崢開車,許思同姚薈坐到後頭。


    車子開上主街,街道兩旁積雪未消融,陽光照下來,銀裝素裹。


    許是要去閆家,姚薈晨起就沒好麵色,沉默不響。


    許思偶爾問幾句閆家的情況,她才回答。


    “閆肅腦子不靈光的,成不了啥大事,閆格機靈點但年紀小,我倒最不喜歡閆俏俏,小姑娘家家心眼蠻多……”


    姚薈說得蠻客觀,沒添油加醋啥,末了還來一句,“小囡跟小囡咋差那麽多,我們小思獨一份得可人疼。”


    許思覺得婆婆對自己滿眼濾鏡,好笑說,“閆俏俏被閆崢搞去的鄉下,過年肯定回來了,不過我還有個事忘了說……”


    姚薈轉頭,“啥事呢?”


    “上趟去華新百貨買絲帶,我把……咳咳,閆肅的兒子整哭了,趙蕊蠻生氣。”


    姚薈眼睛瞪圓,“她生哪門子的氣,那小子一點不乖,比不上小木苗苗一點,愛哭精。”


    前頭閆崢問,“怎麽沒同我講。”


    許思說,“過了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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