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上了車,時間快九點。


    許思說,“才忙完嗎?你們當領導的都好忙,彭正俞也來得遲。”


    臉蛋被捏住轉過去,察覺觸摸到的涼意,那雙手改捏為捂,托著她小臉。


    許思覺得這樣有點呆,但被冷風吹得發木的臉慢慢暖起來,就沒掙紮。


    眼尾微揚的杏眼,每趟喝酒後水蒙蒙的,招人得很。


    閆崢看著問,“跟彭正俞這麽熟了?”


    許思瞪他,“統共沒說過五句話,閆隊長莫要冤枉我。”


    “那得審審才曉得,”閆崢順著她話頭說,湊近在她唇上印一下,然後凝著她,“喝酒了。”


    陳述句,還沒審就被嚐出來,她出來前明明吃了兩瓣橘子。


    “喝一點點。”


    閆崢似笑非笑,“小撒謊精,今朝把我賣幹淨了?什麽都往外說?”


    許思瞪圓眼睛,“你怎麽曉得,還有眼線!!”


    男人把她臉蛋揉揉收回手,“你婆婆,下趟別同她玩了。”


    “挑撥離間,”許思坐端正,“你想挑撥我們友好的婆媳關係,我不能讓你得逞~”


    閆崢湊過去,“還統一戰線了,下趟想喝酒隻準我帶你去。”


    這話原本沒啥,但那次以後就顯得格外不正經!


    許思麵孔紅彤彤,小聲嘟囔,“跟你去最危險,吃幹抹淨耍流氓……”


    “嗬,老子媳婦咋耍流氓都行,”閆崢又親一下,正了神色話題又回到先前,“以後離彭正俞遠點。”


    許思對彭正俞本就不熟,見他認真便點頭說“好。”


    “閆太太怎麽這麽乖?”閆崢有些好笑。


    許思說,“你說話肯定有你的道理,總歸我同他本來就不熟呀。”


    所以近點遠點都沒區別。


    閆崢‘嗯’一聲,說實話也暫且說不出緣由,“回家了。”


    “好。”


    車子發動,閆崢目視前方,方向盤打了圈拐上主街。


    許思酒意上來有點困,靠著椅背闔上眼,零碎的發絲滑在臉頰落下絲絲縷縷的影子,添幾分柔媚。


    男人餘光瞧見,放慢車速,抽出一隻手將她手握進掌心。


    ……


    時間一天天過。


    海關處人手增至三十,但對於年關密集起來的貨船來說,三十人遠遠不足,夜以繼日得忙活。


    商檢局除了文員,又從第七區把閆崢隊裏的兵調過來,一道投入檢查中,才暫時維持住碼頭貨船進港的運轉。


    好在口岸剛開,正是工作展開的重點時間,加上閆崢第七區隊長的名頭在那。


    蠢蠢欲動的人還不敢明目張膽觸黴頭。


    陰天飄著碎雪。


    海風吹來能把人抬走。


    閆崢站在碼頭邊,小趙筆直站一旁,作報告。


    “隊長,那三個人是從兩條貨船上抓出來的,連夜審問出是個人行為,走私的貨物非常少,給船員塞了好處搭船上來的。”


    貨船是公司的,有些船員想賺點鈔票,貨船那麽大偷讓一兩個人上船,這事不少見。


    閆崢看著手裏單子,目光在謝家兩艘貨船上掃過,淡聲說,“東西沒收,罰款,拘十五天,名字掛到布告欄去。”


    這時候具體量刑還沒條例,總歸到了商檢局手裏,閆崢說了算。


    小趙腿一並,“是。”


    “謝家兩條貨船重點檢查。”


    “是,不過他們的貨船一直沒查出問題……”


    閆崢說,“隻管查。”


    謝景盛是隻老狐狸,謝家貨船跑了多年方方麵麵有他的路子,看他能熬到哪天。


    吩咐好任務,小趙準備走,踏出兩步又回頭,“隊長,你今朝還不回去啊,都在這熬兩天了。”


    他們幾個下屬還換崗輪著睡了四個小時,沒瞧見隊長休息啊。


    閆崢頭也沒抬,“忙你的去。”


    “哦……”


    小趙麻溜去忙了,也對,趕緊把事都辦了隊長才能回家去。


    風一陣一陣吹過來,閆崢看完單子一合,踩著軍靴往海關處去。


    在碼頭他們蹭得是葉宏曠的地盤辦公。


    象牙巷裏。


    許思邊圍著圍巾,從樓上跑下來。


    “鍾姨,弄好了嗎?”


    灶披間裏叮叮當當,香味撲出來。


    鍾姨說,“好了好了,這盒是熱飯,這是黃豆燉豬蹄,還有雞湯和兩個菜。”


    灶台上擺著兩個飯盒兩個飯桶,裝的滿滿當當。


    許思說,“行,謝謝鍾姨。”


    鍾姨瞅她身上衣裳,“多穿點大,碼頭可不比家裏風大得哩。”


    許思已經穿了好幾件,笑笑說,“再也穿不下了,都穿兩條褲子呢。”


    她提起飯菜,“走啦,周先生應當在等我了。”


    說完,匆匆往外去。


    蝶夢這些日子是忙,但比不上閆崢,好不容易熬到周六休息,她趕緊讓鍾姨做了飯菜給人送一趟。


    走出門洞,閆家的車在旁邊等著。


    “周先生,又麻煩你了。”


    許思覺得,周易都快變成她這頭的人了。


    周易發動車子說,“少夫人叫我名字就成,是會長說的,讓我以大少爺這邊的事為先。”


    許思想想,倒有些不解,“周易,我公公好像很看重閆崢。”


    照道理說,閆崢在商檢局,當了政府人員就很難去接家裏的產業,比如彭正俞,彭家生意明麵上跟他是分開的。


    周易在閆家不是普通的員工,是閆振華的個人助理,還是華新百貨的經理,放到許思上輩子屬於高管人員了。


    就這樣水靈靈塞到不顧家中的閆崢身邊。


    周易溫聲說,“會長的指示,我隻是照做。”


    許思笑笑,“我隨口問問的。”


    “是。”


    沉默片刻,周易又說,“馬上過年了,許是會長想讓大少爺帶您回去吃年飯吧。”


    這也是其中一個緣由。


    許思說,“那得問閆崢了,不過他很忙應當去不了。”


    忙是托詞,但閆崢的性子肯定不願去。


    父子之間的事,許思同周易皆是外人,隨口聊兩句也沒放心上。


    車子很快到了碼頭。


    遠遠看去,港口處一片停泊的貨船,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等待檢查。


    周易說,“年關前是最忙的時候,南北互通的年貨都擠進來。”


    “嗯,”許思看著窗外,心想閆崢肯定忙死了,也不曉得送飯來耽不耽誤他時間。


    不過再忙也得把飯先吃了。


    周易來過許多趟,直接把車停去海關處。


    大門開著,正好飯點,碼頭那邊的人一水往這邊來,天冷得時候餓得快,跑慢了食堂還要排隊!


    第七區的人稍後一點,小趙同大虎幾人走在一起。


    大虎人高馬大消耗多,早上塞的幾個饅頭早就頂不住了,“走快點快點,餓死我了,急眼了能吃一頭牛!”


    小趙一掌呼他肩上,“一頭牛一頭牛,我看你像頭牛,剛剛那批檢查完了?”


    “廢話,不查完我能來吃飯。”


    幾人嘰裏呱啦,都是大男人說話隨便很。


    許思從車上下來,讓周易先回去。


    她把裝了飯盒的布袋子抱懷裏,一身米色的大衣,紅格子圍巾包著半張小臉,露出一雙清澈的眼。


    探頭打算找個人問問閆崢在哪。


    海關處的人走過,看一眼又看一眼,眼珠子要掉下來。


    這誰家姑娘,真水靈啊。


    往那裏一站,他們寒酸的海關處跟開花了似的。


    海關處一群年輕小夥,愣頭青,個個都想看又不敢光明正大看,你推我攘瞄幾眼,腳步越走越慢。


    許思叫住個路過麵前的,“請問……”


    那壯個子的小夥子腳步頓下,手腳不曉得往那裏放,“姑姑,姑娘,你要問啥?”


    旁邊跟著的夥伴‘哄’得笑開,“張壯,你咋叫人姑娘‘姑姑’。”


    “去你的,”張壯回頭罵一聲。


    不過好笑歸好笑,大家目光都十分善意,隻插科打諢慣了。


    許思唇角帶笑,這些年輕人倒是同小趙他們一樣,蠻有趣。


    她抬手把圍巾壓下點說,露出瀲灩如水的麵容,紅潤的唇間嗬出白霧,“我找人。”


    有性子活絡點幫著問,“找誰呀?我們這是海關處。”


    許思還沒說,遠遠的 聽到個熟悉的聲音,“嫂子,你怎麽來了?”


    許思回頭看去,是小趙一行來了。


    她晃晃手裏布袋子,“我給閆崢送飯啊,好些天沒回了。”


    小趙‘嘿嘿’上前結果她手裏東西,“隊長在辦公室呢。”


    說著就把許思往裏帶。


    許思回頭朝海關處的人點頭致謝,同小趙往裏走。


    海關處幾人不敢相信,這是閆隊長的太太啊,想到前段時間在閆崢手底下被訓成狗,齊齊打了個寒顫。


    閆隊凶神惡煞,太太咋說話這麽溫溫柔柔的,一點都不配!


    走上來的大虎被一把抓住,“大虎哥,這是閆隊的太太啊?”


    “廢話,包正宗的,我們第七區的嫂子,”大虎一臉傲嬌,不屑瞅著他們,“瞧瞧你們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哈喇子流下來。”


    張壯一抹嘴巴,才曉得大虎尋他開心,“大虎哥,海關處同商檢局是一家,我們也被閆隊練過,也叫嫂子嘿嘿。”


    “去去去,別亂攀親戚,是第七區的嫂子。”


    “也是海關處的。”


    “走開,找你們葉處要嫂子去。”


    “葉處家的叫嬸子,我們一個嬸子一個嫂子。”


    “幼不幼稚,張壯你幾歲了,三歲吧?難怪剛叫人姑姑。”


    “啊!大虎哥你咋說話!!”


    兩邊搶破頭,最後達成共識,都叫嫂子、嬸子,誰也不分誰,都賺了。


    許思聽後頭嘰裏呱啦不曉得吵什麽。


    小趙說,“嫂子你可來太及時了,我今朝還問閆哥要不要回家趟,他都熬幾天了,沒睡幾小時。”


    許思說,“你們很忙吧,這邊有地方住嗎?”


    “有個休息室,大家輪流睡幾小時,我瞅閆哥就沒睡,隻在辦公室閉閉眼。”


    “嗯,”許思應聲,自家男人自己心疼。


    隨小趙穿過走廊,小趙給指了最後個屋子,“嫂子就在那,我得扒兩口飯去船上了。”


    “好,快去吧,”許思說著從袋子裏掏出多裝的一盒菜,“你們拿去吃,下趟我來多帶點。”


    小趙笑嘻嘻,“嘿嘿,謝謝嫂子。”


    說完趕時間溜了。


    許思往辦公室走去,門半闔著她抬手推開,“閆崢,我給你……”


    話卡在喉嚨,開門才發現裏頭還有人,齊齊朝她看來。


    葉宏曠同侯鵬雲都在,趁著中飯時間過來同閆崢討論後續工作。


    許思之前在和平飯店見過的,趕忙說,“你們……繼續,我等會兒再……”


    “進來,”閆崢朝她招下手,麵上還是工作時嚴肅的神情,但剛剛冰冷的眼確實柔和下來。


    許思又看另兩位一眼。


    葉宏曠快五十了,看許思跟看自家閨女一樣,當然,閆崢那種是不敢當兒子看。


    他嗬嗬一笑,“進來進來,我們講差不多,別怕候副師他臭臉。”


    候副師是張國字臉,虎目,邊防處的人臉上滿是風霜痕跡,不說話辰光確實有些嚇人。


    許思倒不覺得,“沒……”


    她進門,穿過兩人中間慢吞吞往閆崢身邊去。


    閆崢抬手拉了把椅子,再把窗子一關,“先坐會兒。”


    許思點頭,放下東西乖巧坐在旁邊。


    閆崢雙手交疊在身前,衝侯副師點點頭,“繼續說。”


    候副師沉聲說,“上次查的那條線,確實往杭城去,盡撿的偏路但好歹是追上了,過兩天就會把人押送回來,我尋思同之前抓到三人是一批入港的。”


    葉宏曠說,“哼,膽子肥的這種群人,狗娘養……”


    髒話罵到一半,想起還有個水靈靈的許思在,又憋回去,“這批孫子,上山下海就倒賣那幾個啥照相機裏的東西,不要命了。”


    閆崢說,“抓到了就是,但既然是一批進港,為什麽獨獨讓這幾人跑了,還有不論是海關處還是邊防的人,希望您二位都看管好。”


    侯鵬雲虎目一瞪,多少有些不愛聽這話,“閆崢你這話說的,難不成是懷疑我們手下的人,那你的人呢?”


    閆崢眉間一片冰涼,“我的人但凡出一點事,算我頭上。”


    第七區的人互相交付生死,家裏往上三代都在軍區備案,他手底下的人,閆崢能用命去擔保。


    許思低著頭,盡量不影響他們,但話當著麵說不可能聽不見,隻覺得三個單位合作磨合,閆崢這位子還真不好坐。


    葉宏曠出來打哈哈,“行了,這話不無道理,最怕就是從內部出現蛀蟲,咱三手下都一樣,需要看管好。”


    閆崢說,“我的人不必。”


    葉宏曠:“……”


    得,白幫腔了。


    “行了行了,講完散了吧,老侯別耽誤人小兩口親熱。”


    許思:……


    假裝沒聽到。


    侯鵬雲倒沒再說啥,起身跟著往外走。


    屋裏隻剩下兩人,許思稍稍鬆口氣,手便被男人握住。


    “這麽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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