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恰飯了。”


    “來了,”許思從天井進來,手裏還拿著兩個辣椒,一紅一綠,她臉頰微熱不好意思道,“阿媽,我隻是想碰碰就摘下來了。”


    手有自己的想法……


    徐桂芳爽朗一笑,把蘇落端到桌上拿走辣椒,“沒事,辣椒是我們家種的,晚上正好給你燒辣椒炒蛋。”


    “好呀,”許思進廚房汰了手。


    徐桂芳又提醒她別碰到傷口,“小蔥不興摘啊,對麵二樓周嬸家的。”


    許思好笑說,“曉得啦。”


    菜上桌,兩碟小醬菜,紅燒落蘇、炒青菜、蒸雞蛋、還有一條紅燒魚。


    “這魚我今朝(今天)早早買了才去上班,思思要想吃肉休息日媽讓你大哥哥從廠裏買點送來。”


    大哥許多成在肉聯廠,能買到好肉。


    不然普通人家想買點肉,得四五點起來到附近的小菜場排隊搶,跟打仗一樣軋進軋出,每天供應有限,先到的人能買到好一點的部位,去遲就隻能搭著差勁的碎肉買,不劃算。


    而那些油水多的,大部分到不了農貿市場裏,這年頭,有肥肉有油膘的才算是好肉。


    “阿媽,我就喜歡吃魚。”


    “好,魚不愁買。”


    徐桂芳看著閨女,怎麽看怎麽喜歡,她說什麽都恨不得捧到麵前來,更何況是魚呢。


    滬市是港口城市,還有黃浦江,許思知道買魚肯定比買肉方便便宜,而且她真得喜歡吃魚。


    飯菜上桌,許向陽終於下來了。


    後麵跟著小木,怯生生看了許思一眼然後跑去灶披間端來自己的小飯碗。


    四人坐下吃飯,灶披間那邊吳嬢嬢她們也忙活起來了。


    許向陽悶頭不響餘光卻瞥著許思,瞧她文文靜靜不作妖不鬧騰也不嫌棄家裏的菜。


    倒是滿意了些。


    父親生病那辰光,小木剛三歲多,家中米缸見底,喝稀粥吃鹹菜。


    許向陽還去小菜場撿過爛菜葉。


    外頭種的一點蔬菜全進了謝心悅的嘴,每天還得給她煮個雞蛋,就算這樣她仍舊天天摔筷子要吃肉,要吃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許向陽聽到‘妹妹’兩個字,頭都大了。


    這邊吃著飯,巷子裏鬧哄哄的聲音傳來。


    許向陽正對著外邊,看見搬家具的人皺了皺眉,“這麽大的排場住象牙巷?”


    “咋還穿著軍裝的,看著蠻唬人,”徐桂芳也接了句。


    許思回頭看看,清一水的紅木家具,幾處邊角包著銅片,比謝家用的都講究。


    徐桂芳給閨女夾了塊魚肚,“這巷子裏天天都有熱鬧看,那吳嬢嬢是包打聽,講起來紮勁得不得了,等會兒就來給你講故事哩。”


    “謝謝阿媽,給小木多吃點,”許思看著對麵的弟弟,大眼睛圓溜溜的,虎頭虎腦得很可愛。


    小木包著一口飯又看看阿姐,害羞說,“我不吃魚。”


    徐桂芳笑說:“嗬嗬,年頭有一次吃魚卡了魚刺,喝了半罐子醋又塞了幾口飯團才下去,現在一口魚都不敢吃了。”


    七歲知道丟臉了,小木皺起眉頭,“不,不告訴阿姐。”


    許思笑笑給他挖了一調羹雞蛋,“好好好,阿姐一句都沒聽到,那小木吃雞蛋,吃了長高高。”


    “哦……”小木有點喜歡這個阿姐了,埋頭扒拉起碗裏的蒸蛋。


    許思又說,“不過啊下次再被卡了,得去醫院弄出來……”


    小木:……


    阿姐還說沒聽到!


    旁邊的許向陽聽妹妹一口一個阿媽,一個小木,回憶了下她剛剛叫二哥的嗓音……有點好聽。


    “咳,我剛收拾行李發現帶了包棉花回來,等會兒你們拿去看看能做點什麽,省的放我屋裏占地方,”許向陽說著,麵上假裝不在意。


    徐桂芳最喜歡拆老二台,又存了心思讓兄妹倆親近點,“喲,懂事了還曉得給妹妹帶點東西。”


    “不是,我是給家裏……”


    許思甜甜道,“謝謝二哥~”


    “咳——咳咳咳,”一口飯嗆在嗓子眼裏,許向陽咳得麵紅耳赤。


    再看妹妹笑盈盈的模樣突然心就軟了,哪裏還記得前頭怎麽打算的。


    這麽漂亮又懂事的妹妹誒……


    他的!!


    想到這,許向陽心裏忍不住得意起來。


    “客氣什麽,你跟媽做兩件冬衣,或是做條小被都成,哥費了老鼻子勁弄來的,我給你說啊,我還帶了大紅棗和果幹,等會兒拿給你跟小木吃。”


    許思抿著唇點頭,“謝謝二哥。”


    “別謝來謝去,都是一家人。”


    徐桂芳看著兒子這勁頭,囡囡叫聲二哥魂就飄走了,多餘幫他說話。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飯。


    “囡囡,你這紗布咋蹭掉了,得再包紮一下,”徐桂芳眼睛都在閨女身上,她那左手一直放在桌下,剛抬上來就看見了。


    許思低頭一看是鬆了,八成剛剛睡覺的時候沒注意。


    她隻看了一眼就抬起頭,還好是原主力氣小又是用瓷片割的,沒有真得傷到動脈。


    許思不敢看,前頭在醫院的時候她全程閉眼,包紮好之後也是盡量忽視,徐桂芳一說她小臉就白了,“阿媽,縫針了有點嚇人……”


    “怎麽會弄傷的,”許向陽這才看到妹妹的手腕,心都揪起來。


    “別問了,上樓把藥拿下來,”徐桂芳不想閨女再想起害怕的事,打斷了老二的話。


    “我去拿,”許向陽筷子一放,往樓上跑去。


    許向陽身高腿長沒兩下就取了藥下來。


    “我來,我會包紮,”邊疆什麽都缺又天天幹活免不了受傷,許向陽腦子靈光,第一年就把簡單處理傷口啊、包紮啊都學會了。


    “你行嗎,別把妹妹弄疼了。”


    徐桂芳急得頭上都冒汗了,前頭隻以為閨女是劃了個小口,這會兒一看那傷口她要昏過去,哪能嘎嚴重。


    小木溜下凳子,也擔心看著阿姐。


    “我會處理,別怕,”話是這麽說,可妹妹不比邊疆的糙漢。


    許向陽小心把要用的藥和紗布準備好,“媽你拿把剪刀剪紗布。”


    “我去拿,”小木噠噠噠跑去拿剪刀。


    許思白著小臉,纖細的手放在桌上閉上眼睛咬牙說,“二哥,你弄吧我不怕。”


    看都不敢看還說不怕,許向陽吹了吹,稍稍消毒傷口四周。


    酒精有些滲入,鑽心得疼,許思皺眉身子發抖。


    “馬上就好,”許向陽加快動作,小心敷上藥粉,“以後可不敢這麽不小心了,真是……”


    這話嚴肅且認真,是當哥哥的派頭。


    他心中有數,傷口的位置和方向應該是自己劃拉的,隻是許向陽沒說什麽,妹妹已經回來,以後大家好好過日子就成。


    許思鼻尖冒出一點細汗,倒不好意思跟在醫院裏一樣哭喊,眼睛紅通通的。


    見狀徐桂芳攬著女兒靠在懷中,“不看不看,你二哥馬上就弄好了。”


    許向陽用了最輕的力道幫她紗布包上。


    “這兩天先包著不能動不能碰水,等愈合好了可以打開晾晾,”他看著妹妹蒼白的小臉有些心疼,“以後可能要留疤了。”


    “沒事的……”


    “乖乖坐著,哥給你拿糖吃。”


    哄小孩的語氣說得許思眼淚花都沒了,“二哥,我十八了不是小孩。”


    許向陽揉了下她腦袋,“我還二十一呢,小丫頭。”


    下午陪徐桂芳說了會兒話,許思又睡了一覺。


    這倆月鬧騰的,原主的身子還很虛弱。


    ……


    另一邊,象牙巷盡頭的房子裏。


    紅木家具整整齊齊擺在該在的位置,床上的被子疊成豆腐塊,四角方正。


    年輕小兵站在屋裏,腰杆筆直微低著頭說話。


    “閆哥,您的報告被政委壓著,說是暫時不給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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