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梭,轉眼已是幾度春秋。荷花已經漸漸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不幸中的萬幸,她的主子林黛玉不是個多事的人。而且,自從聽她說要認字之後,黛玉真就仔細教了起來,且不許她偷懶耍滑。愣是把常用的字認了個七七八八。


    隻有一件事令黛玉頭疼,荷花寫字的時候常常偷工減料,好寫別字。比如“義氣”這兩個字,她偏要寫做“義氣”,令人啼笑皆非。


    這日得了閑,荷花想著幾日未回家,便跟紫鵑告了假,一路往後街上行來。


    忽見她幼弟小狗子渾身像個泥猴一樣跟小夥伴在大街上瘋跑而去,喊他也不帶回頭的。不由想到,若是在現代,這孩子都該上小學了。但如今我們是下人,哪裏能有書讀呢?再過兩年,小狗子也要進去當小廝了。


    正走著,忽然聽到拐角處傳來一陣喧鬧聲。荷花走過去,隻見七八個十來歲的小廝正在把一個稍小些的小童圍在中間。那孩子抱頭縮在牆角,衣服上滿是髒汙,很是可憐。


    荷花自恃身材高大,十二三歲的人長的跟別人十五六歲似的,便掐腰朗聲喝道:“猴崽子們!還不散了,等我告訴你們家大人,打斷你們的狗腿!”


    眾人見她衣著光鮮,氣勢逼人,料定是個有體麵的大丫頭,便一哄而散。


    荷花向那牆角的小童走過去,伸手將他扶起,笑道:“那些壞東西都走了,快起來吧。”


    那孩子抬起頭,向荷花行了一禮,道:“多謝姐姐出手相救!”


    荷花見他小小年紀,倒是禮數周全。不禁仔細打量著他,卻是越看越覺著眼熟,問道:“你是璉二奶奶屋裏的彩明吧?真是反了天了!他們怎麽敢欺負你?”


    彩明道:“他們的老子娘都是是府裏管事的,或許是某一件事情上被二奶奶駁回了;或者賬目有貓膩,被看了出來,吃了瓜落。他們自然不敢在二奶奶跟前露出不悅,所以背地裏拿我出氣罷了!不管他了,還請姐姐幫人幫到底,帶我找個地方洗幹淨臉,再撣一下衣服上的土灰。一會子還要進去伺候呢!”


    荷花便拉著他道:“正好我家就住在這一帶,我帶你去我家吧!”


    於是,荷花帶彩明到自己家中,與他淨了麵,收拾了衣服。


    幸喜衣服沒有弄破,隻是粘了些土。荷花仔細先把衣服上浮土撣落,再仔細用刷子沾水把泥漬刷掉,最後把衣服用熨鬥熨平了。她一邊做這些,一邊問他年紀、家鄉等語。彩明一一的回答了。


    原來彩明今年才十歲,是本地人士。他父親是個屢試不第的讀書人,所以他也是念過幾年書的。因為父親去世的早,家道艱難,不得已賣身為奴。


    來到賈家後,又因讀書識字,被鳳姐選去,充當她的人形點讀機。值得一提的是,他簽的是活契,等到了一定年限,便可恢複自由身。


    荷花歎道:“你還有恢複自由的那一天!我們全家都是家生子,世世代代都是做奴才的命!不知道何時才能有人人平等的那一天,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如果從來未曾體驗過也就罷了,可是沐浴過陽光的人,又如何能挨得過這寂寥永夜呢?


    彩明瞪著雙懵懂的大眼睛望著她,眼前的這個姑娘明明此刻就站在他麵前,卻好像離得很遠,比千山萬水還要遠……


    見她情緒低落,彩明便說還要回去當差,便告辭離開了。


    送走了彩明,荷花回到屋裏,呆呆地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姐姐海棠回到家中,見妹妹呆愣地坐著,喊她也不理人。忙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額頭。


    嘴裏奇怪道:“也未發燒,怎的作這呆樣?是挨了主子打罵,還是跟人拌嘴了?在哪裏著了惱來?跟我說,我替你出頭!”


    荷花回過神來,忙搖頭笑道:“沒有,都沒有。隻是想些事情,入了迷罷了!”


    海棠走至她身旁坐下,笑問道:“都想些什麽?告訴我知道知道?”


    荷花道:“你說,人為什麽要分三六九等?憑什麽我們就是做奴才的,要受人驅使?生死榮辱全在別人一念之間,這又是什麽道理?”


    海棠聽了不禁一怔,半晌方道:“你這話問得好。乍一聽,像是無理的癡話,然仔細一想,竟是讓人答不上來的。唉,左右不過是一個命字罷了!”


    荷花又道:“那什麽又是命呢?是不是所有解釋不了的問題,推給一個命字就完事了?古人還說人定勝天呢!怎麽現在的人,就那麽容易認命了呢!”


    海棠聽了這話又好氣又好笑,站起身道:“不認命又能怎麽樣?我知道你不想做丫頭伺候人,又有誰生來就想伺候人呢?不過是沒法子罷了。


    我們家怎麽樣,你也知道,勉強糊口而已。就算求了太太放我們全家脫籍,身價銀子我們都湊不齊——就是太太開恩,不要銀子,我們出去後又怎麽謀生呢?


    爹娘都是針紮一下都不會喊疼的人。做生意是不成了,一來沒有本錢,再者也沒那個頭腦手段。那還是要做體力活,都是下苦力,在哪裏有有什麽區別呢?


    在這府裏,起碼熟門熟路,底下這些人論起來,竟都有些親戚情分在,總比在外麵兩眼一摸黑強的多。


    就是奴才跟奴才也不一樣呢!那賴總管家,積攢了三四輩子的體麵,有宅院有良田,他兒孫輩還蒙主子開恩出去做個自由人,家裏呼奴使婢的,比多少官宦人家還風光呢!


    說到底,想這些也無益,慢慢挨吧!興許哪一天我們家就時來運轉了呢!”


    荷花聽了姐姐這些話,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終究沒說出來。


    她們的父母都是下三等的奴仆,平日裏隻做粗活,主子的麵都難見。


    姐姐海棠也是有誌氣的,現在已經是王夫人屋裏的二等丫頭,再過幾年那些大丫頭年紀大了,配人的配人,放出去的放出去,那時方有機會往上爭一爭。


    而那些年齡大了的丫頭,好的呢,求主子開恩放出去,家裏自行婚配,找個好人家去做正頭娘子;次者,被主人看上許給家裏的哪位爺做個姨娘;再不然就隻能配府裏的男奴。


    奴才配奴才,再生的孩子又當奴才……荷花她們家就是這種情況了。


    姐姐想的是爭取做到大丫頭的位置,多存一些錢,年齡大了就求太太放出去,然後說一門好親事。把日子過起來,慢慢把父母也接出去享福。但荷花知道來不及的,過不了幾年,就要發生翻天覆地的大事,所有的謀劃都會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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