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馨予臉上露出幾分驚喜來。她迅速地在心底轉了一圈,便將那浣花館先黜了去,先前秦文琦邀宴,便是以紅梅花為主調布置的,時日未久,自己又提著梅花來宴請,哪怕這是冬日裏最緊要的賞玩對象之一,也並不合適,隻顯得落了俗套,沒有雅趣。


    另外的聆水閣與鬆竹院,前者雖是寥落清秋,卻也有幾分雅致的情調,若能落上一層雪,又有水景,又有蘆葦殘荷,還有些奇石,也是極好的賞景佳處。


    隻是若沒落雪,便要差了一層。


    而那鬆竹院遍植鬆竹,鬆梅竹號稱歲寒三友,這兩者又是常綠的,冬日裏賞玩一番,又有雅致,又有些不同之處,也還不錯。不過,鬆竹兩樣,到底是常見的景兒,這院子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布置,也得去看一看,方才好下決定。


    心中這麽一番琢磨後,馨予便是抬起頭與霍嬤嬤微微一笑,道:“嬤嬤說得我也是心動了,可得過去瞧一瞧方好。這原是我頭一回設宴邀請,必定要妥妥當當,眾人俱是喜歡才好。”


    霍嬤嬤聽得這話,也覺得這話不錯,當即便回道:“女郎說的是,這非但是您頭一回設宴,想來老夫人也是許久不曾見著這般女孩兒過來賞玩了,竟是要細細斟酌妥當,討一個大夥兒都歡喜才好呢。”


    說到此處,馨予便令青鶴與自己取來披風,又道:“你們若是覺得冷的,也不必跟過去。若是要跟著一道兒瞧瞧,卻要加一件衣衫才是,我瞧著這天色雖好,那風吹在身上卻有幾分寒意,別到時候受涼著寒才好。”這話一說,另外的青鵑忙就是取來手爐,仔細夾了兩塊炭,又用棉布裹好了,才是遞給馨予,道:“女郎先別想著這些,仔細自個身子才是,前些日子還有幾分咳嗽呢,如今更該保重些。我聽著,那什麽聆水閣,竟是四麵臨水的,必定越發的冷了。”


    “我自是知道的。不過瞧瞧罷了,那個地方,若是不曾落了雪,倒也罷了。若天公作美,著實是一處好地方。”馨予聽得青鵑這麽說,便是隨口將自己心中所想說道出來,而後又是沉吟半晌,才是道:“天公作美?天若有情天亦老……倒是一個好題目。”


    “您說什麽?”青鵑聽了兩句話,前麵還是明白的,後麵的什麽題目便有些不懂,便問了一聲。馨予回過神來,隻是與她一笑,並無解釋的心思,打量了青鵑兩眼,就是道:“沒什麽。你身子素日有些弱,倒不必跟著去了,在屋子裏看著點便好。”


    青鵑點了點頭,應了下來。馨予便是喚了霍嬤嬤、青鶴並兩個素來健實的小丫鬟,一道兒先走了聆水閣,後去了鬆竹園。這兩處,果真是極好的,布置不俗,又透著些清朗闊達之感。馨予讚賞不絕,一時也有幾分難分伯仲之感,也是因此,她順道兒去了一趟浣花館,雖礙於時辰,不過匆匆看了小半個地方,心裏還是頗為讚賞的:這浣花館,霍嬤嬤頭一個提及,也是有其理由的,果真是百花繁盛之地,就是冬日裏,這百十株布置巧妙的老梅花,也是極好的地方,比之自己現在所住的芳菲館更為雅致精巧。


    隻是,到底有了前麵秦文琦的那一出,馨予思量再三,還是決定照著自己先前所想的那樣行事。另外,天公作美這四個字,也是個頗有幾分賞玩的題目,不是嗎?想到這裏,她自己便是笑了一回,等著回去後,她便是特特寫了帖子,邀請了石秋芳、馮芸、沈綺等十來個女孩兒過來賞玩。


    雖說,她也不知道有關盧廷玉婚事的考量對象,但這已經是她平日裏遊玩赴宴等還算熟稔的女孩兒了。別的不甚熟稔的貿貿然邀請了,也是不妥當,沒得讓人拒絕也不好,前來也不妥的,隻怕還會露了些痕跡來。小小的信箋,並沒有多寫什麽,隻是說著預備了兩處地方,隻端看天公如何抉擇,若是落雪,便賞玩水閣雪景,若是晴日,便觀看鬆竹雅趣。又言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若是諸家姐妹心中有所抉擇,不如祝禱一番,到時候也可瞧一瞧,是否是天隨人願。


    不過幾句話,說得俏皮些許,馨予又是從頭看了兩邊,覺得十分妥當了,方才在心中度量著遠近親疏以及素日喜好等等,與每個人寫得略有些不同,但大致上卻是差不離的。而後,等著墨跡幹透,她便是令人分頭送到各家府上。及至小半個時辰,打發送信箋的人一一回來,這十幾個女孩兒都是應了,更有幾個特特回了信箋。


    馨予便瞧了瞧信箋,除卻沈綺、石秋芳並馮芸三人外,旁的不過是客氣之言罷了,隻秦文琦,卻是特特提了一句,想著攜堂妹秦玉惜一道兒過去。馨予思量一番,雖然覺得秦玉惜與自己脾性不大相合,先前還有那麽一番念頭,但秦文琦既是特特提了出來,便也不好拒絕,因著如此,她又是令人取來筆墨,補了一份邀請令人送了去。


    如此處置妥當,卻也是晚飯時分了,馨予過去陪著盧林氏吃了晚飯,又與盧廷玉見了禮,方笑著道:“我今日聽著兩個小丫鬟說及天色冷了,竟有幾分下雪的意思,又見著聆水閣十分雅致,賞玩雪景是極好的。可那鬆竹院也是布置不俗,心中斟酌不定,便想著請天公作美,若是落了雪,便擇了聆水閣,若天氣晴好,便去鬆竹院。外祖母,舅舅,你們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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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林氏自是一笑,道:“越發的促狹了,倒是尋了這麽一個由頭過來。想來你那一幫子姊妹也少不得要在心中思量一番,口中念叨一回了。”


    然而,這話裏卻是透著溫暖。盧廷玉也是年輕,聽得這般話,倒是有幾分興致,又道:“你也覺得那水閣好?我先前便是喜歡那裏,隻是母親說,那裏水氣太重,瞧著是清透,人常住著卻是不妥。饒是如此,夏日裏我也常去那裏小住幾日。冬日裏卻是不然,若是真的擇了那裏,可得仔細火盆等物件。不過,江南素來少雪,多半這事兒還是不成的。”


    馨予聽得這話,卻是嗔怪似的瞪了盧廷玉一眼,道:“您這般可是說錯了,我瞧著,未必不能的。那兩個小丫鬟年歲雖幼,可越是年歲小的,越是嬌嫩,一點點變化便能知道,指不定就真的落了雪呢。”


    盧廷玉見著也辯駁一番,兩人你一句,我一言的,倒是熱鬧起來。盧林氏見著如此,也是含笑以對——這屋子可是好久不曾這般熱鬧了。然而,等著馨予回過神來,將這件拌嘴的事兒擱下,抬頭一看,眉頭卻由不得一皺。那邊角落裏站著的不是青杏,更是何人?


    她或許是因為旁的緣故,或許是自己與盧廷玉說話顯得親近了些等等,瞧著樣子,竟是越發得陰鬱起來。而且,她那一雙眼睛,卻不是落在盧廷玉身上,而是深深地盯在自己這裏,一瞬不瞬的,饒是馨予心理素質比較好性情穩重的,這會也被瞧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而,馨予哪怕鬼片都是看過不少的,稍稍一怔後,她立時就回過神來,當下眼珠微微轉動,便特特撒嬌道:“外祖母,您越發的偏心了,先前我明明說過的,想吃那百果栗粉糕,您雖是吩咐人做了來,卻偏生放得那麽遠,倒讓我看得著,吃不著了。”


    說完,她又是瞪了盧廷玉一眼,頗有幾分小性子的樣子。


    盧廷玉見著她如此,當即便是笑出聲來,忙就是起身將那百果栗粉糕端到馨予麵前,笑道:“這般可好?”馨予則回以一笑,起身接了下來,又道:“多謝舅舅。”就在這會兒,盧廷玉站在馨予身邊,抬頭就是看到青杏那死死盯著的視線,順著看去,便是青杏那陰鬱的臉龐。他一時也是愣住了。


    馨予饒有意思地往青杏那裏看了兩眼,見著她忙就是垂下頭去,身子微微有些顫抖,方才輕聲喚了兩句:“舅舅,你怎麽了?”


    盧廷玉登時也是回過神來,當下勉力一笑,道:“沒什麽,忽而想起一件事罷了。”說完這話,他也是轉回到自己做的地方。隻是後頭及至吃飯的時候,再也沒聽到他說什麽話了。


    對此,盧林氏若有所覺,但也沒說什麽,隻是依舊慈祥地問了幾個問題,又是說笑一番,方才打發她們早些回屋子裏——夜裏越發的冷了,早些回去睡覺,仔細受了涼。然而,這一夜,便似天公當真有心作美,等著馨予回到屋子,外麵便有丫鬟笑著叫著說下雪了。


    馨予聞言,也是披上厚厚的鬥篷,去外麵站了一會兒,趁著燈光仔細看了看。卻不是那等鵝毛大雪,也非雨夾雪或者雪子之類的,小小的雪花,落在枝頭上麵,不多時便積了薄薄的一層。雖說不甚大,但若是下個一夜,隻怕也是極可觀了。


    “果真是天公作美。”馨予笑了笑,看著黑漆漆的天公,呼吸著略有幾分寒冷的空氣,心中登時有無限的歡喜與暢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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