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馨予如何安慰幼蓉,又是如何仔細吩咐丫鬟婆子們,夜裏還與幼蓉同塌而眠,不曾好生睡上一覺。便賈氏聽得婆子們回報,說著幼蓉與馨予一道去了,邊上兩位小郎君也覺得這般更妥當,她沉默半晌,才是與邊上的幼蘭一歎:“你兄弟妹妹那裏惱了,日後隻怕要與我生分了。”


    “阿母……”幼蘭深知其中緣故,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到底,她還是不願意犧牲自己與文翰的姻緣的。但看著母親賈氏神情頹唐,似有滄然之色,又不得不尋出心思話兒來勸:“這原是我的錯。等過了一晌,我必定與他們一一賠禮道歉。您就不要難過了,不然,我這心底……”說到這裏,幼蘭也慢慢地落下淚來。


    對於江文瀚,她當真是割舍不下。


    賈氏看著幼蘭如此,心底也有些惻惻然,忙就是伸出手摟住她,道:“我的兒,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說的?我雖是待他們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也是有愧,卻也不後悔為你爭執。你過得好,我這心底才是舒坦。這話我也不瞞你,你們兄弟姊妹四個,你最肖似我,也是最為我著想的,多年來我也是看在眼中的,總不能委屈了你去。那江家雖是低微,可你既是豁出去要嫁與他,阿母自然也不能不為你籌劃齊全。”


    “阿母,是我不好,沒個廉恥,隻……”幼蘭聽得心底更生酸楚,連帶著心底也有些許動搖後悔。隻賈氏卻摟著她,拍了拍她的背,道:“不要說這些。千金難買一個樂意,隻要你日後過得好,我還有什麽可求的?縱然有你兄弟妹妹此時惱了我,到底是我肚腸裏爬出來的,日久年深,也就漸漸好了。你不必擔心,倒是要想一想,你父親所說的那個條件,這放妻書,可不是容易得來的。誰家結兩姓之好前,要這個的?那江家若是不願寫下,可當真沒法子了。”


    “這、士榮原是我的知己,自然明白我的不易。且我們也在一起後,也就歡喜不盡了,再沒想著沾光攀附的。想來,緩緩勸說明白了,他也會許了的。父親日後看著,也就明白我們兩個的心思,到時候自然也就妥當。”幼蓉先頭還有些踟躕,但想到自己並母親賈氏付出了這麽多,江家總也要退讓一二,且文翰素來便是與自己情投意合,父親又隻求個但書罷了,慢慢勸說也就行了。


    如此,她反倒看開了不少,反而勸說賈氏。


    賈氏聽得這話,雖然仍舊覺得女兒想得輕易了,但想著江家低微,女兒原是低嫁之極了,這麽一個條件也不算虧待了他江家,因此她也點了點頭,道:“罷了,你素來知道那江家小郎君的,也必定有幾分準頭。橫豎這事兒你父親已是許了的,再不會隨意更改,好生相勸也就是了。”兩人又是商量了一回,才是令丫鬟婆子端來熱湯梳洗一番。母女兩人也是睡在一道,徹夜商談。


    而第二日的時候,林雯在母親林李氏的吩咐下,略帶三分猶疑,七分踟躕,到了馨予的院子裏,瞧著幼蓉也在這裏,兩人又是一副精神不濟,雙眉緊蹙的模樣,她一發在心底打了個突,不敢有半分造次,隻笑著道:“你們姐妹倒是好,卻是夜裏也不忘說些貼己話呢。”


    “貼己話雖是好說,隻是兩人也是睡不慣呢。”馨予看著林雯微微帶著笑意,卻弧度不大,很是得體又不刺人眼,心底暗暗讚歎一句,口中少不得尋個岔子分說開去:“瞧瞧我們兩個,竟都是獨自一個人睡慣了的,這咋咋然在一道兒,又是愛說話,又是愛翻身的,竟都睡得不深。倒不如你自在呢。”


    “自在是自在,就是少了姐妹,也是孤單得緊呢。我總也盼著有個姐姐妹妹的,兩人一道兒讀書,一道兒刺繡,一道兒說話。到底父母雖好,也是各有事務,兄弟緊要,也有個男女之別。剩下的丫鬟婆子縱有好的,也總差了那麽一點意思。”聽得馨予這麽說,林雯倒是歎了一口氣,道:“也是你們姊妹相處更好,總也能廝磨樂和幾年。”


    幼蓉聽得林雯說起姐妹,心底便有幾分不自在,再聽得一道兒讀書等等,心底更是針刺了一般生疼,畢竟當初姐姐幼蘭與自己,可不就是在這樣的。隻是往事猶在眼前,如今卻是日換星移幾度秋了。想到這裏,她麵上露出幾分傷感,又聽得也能廝磨幾年的話,卻下意識地吐出一句來:“哪裏能廝磨幾年呢?隻怕也就這一年半載了。”


    林雯與馨予聽得都是一怔,後者看著幼蓉的神情,雖然猜不出來細致的,但也明白多半是與幼蘭有些關係的,再看看林雯麵有詫異之色,略作斟酌,她便笑著道:“三妹妹何必傷感,女子便是如此的,哪裏能在自家呆一輩子的。二妹妹有好事兒,遂心如意了,我們自然也是為她高興的。”


    “你們是說二表姐她定了親事?”林雯壓低了聲音,麵上的詫異之色卻是更深了:“是什麽人家?怎麽我們連一耳朵也沒聽到?”


    “原是前番就有些影子的,如今父親也是許了,夫人也是應了,自然也就妥當了。”馨予一笑,看著幼蓉又是安靜下來的臉龐,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麵上卻是露出淡淡的笑容,與林雯輕聲道:“是江家的小郎君,喚作江文瀚的。他家獨有此子,又是年少得意,科舉高中,人才也好,夫人極看重的。”


    林雯仍舊覺得有些稀罕,明明昨日也沒個風聲的,怎麽今天就突然有這麽一樁大事。可看著馨予雖是麵有微笑,可眉宇不展,並不見多少喜色。幼蓉更是神情鬱鬱,麵色黯淡,竟不像是聽到什麽喜訊,而是什麽愁事一般。她便知道,隻怕這件事還有些不能言道之處,也就不再打探,隻笑著道:“原是如此,想來也是緣分。”因而便不再提,轉而說起旁的話來。


    女孩兒家的話題,總不過衣衫首飾,針黹女紅,琴棋書畫等等的閑雅之事,林雯略略提了幾句,馨予與幼蓉也打點精神,回說幾句,隻三人各有所想,竟也不能十分投入,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林雯便借詞告退,轉回來與母親李珍細說種種。


    對此,李珍也是詫異不已,她更是深知世情,曉得其中必定有些不妥之處,便仔細吩咐女兒不得外露,自己也不曾探問什麽:到底是出嫁了的女兒,雖是與幼蘭有一段情分,可大哥並那賈氏俱不是賣女兒的人,自己隻一個姑母,又能做得了什麽主。


    因此,林家人心底雖各有思量,對此事也是有些驚疑,卻不曾透露半點風聲。倒是江家那裏,起早兒就是有李家送了帖子過來,賈氏邀請她過去說話兒。張氏大為歡喜,忙就是打點好妝容,一麵草草打發了綺玉文柔,一麵團團吩咐下去,竟是十二分的歡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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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的事猶在眼前,文柔綺玉哪裏能不明白的。一個明麵上憤憤不平,一個暗地裏恨恨咬牙,可在張氏歡喜的時候,也不敢造次,擾了她的興頭,隻各有所想的退下去。而張氏也是匆匆打理妥當,自個坐了車馬一路到了李家。


    賈氏原對於幼蘭低嫁江家,心中仍有幾分不甘的,但想到放妻書並幼蘭的執拗,她也不能太過輕慢,便打發了婆子在外麵引路,自己得了信,知道張氏已是到了,便收拾一二,扶著丫鬟的手到了屋子外麵相迎。


    見著賈氏比之前更是客氣熱切,張氏心底頓時鬆快了三分,麵上笑容更勝,忙就上前來拉住賈氏的手,熱切著道:“夫人這般客氣做什麽?竟親自相迎,我可當不起。”


    “來者是客,自是要相迎的。”賈氏看著張氏如此親近,又是抬高自己,心底舒服了不少,麵上的笑意也更柔和了些,隻笑著與張氏一並到了屋子裏,拉著有些受寵若驚的張氏一並坐下,吃了兩口茶,她便命丫鬟婆子們退下。


    張氏便知道話頭來了,忙就放下茶盞。賈氏見著眼底閃過一絲光芒,唇角也是微微勾起,溫聲問了張氏家裏的事,又著意多問了江文瀚種種,張氏心領神會,忙就是一通誇讚,又道:“也不瞞您說,有文翰這麽一個兒子,我便辛苦十倍,心底也是甘願的。”


    “如何不是,我們做父母的,可不就想著孩子好嗎。”賈氏笑著回了一句,隻下麵的話不好說,便現編了一個人家,說著父親不願女兒低嫁,認定那戶人家就是想著攀高沾光,若不是如此,先要給個放妻書來。因笑道:“我聽的這故事,便是好笑,如何有這樣做父親的!可偏生,說話的人也是口口聲聲如此,再也沒有錯漏之處的。說了十分真切,必定要了那放妻書做保證,才能收了那聘禮,遂了女兒的心意。可這又算什麽呢?到底是父女親骨肉,難道日後女兒女婿有什麽坎兒的,他這做父親的便不管不理嗎?”


    張氏聽得賈氏在真切,沒有錯漏之處等等加重了音調,心底便有幾分明悟,在看著賈氏麵有深意,目光卻有幾分避開,臉色便是有些變了:這賈夫人特特說了這樣的事,又是如此神態言談,莫不是她在暗示,也是要我們老江家這麽做?


    這、這可算什麽道理!


    想到這裏,張氏便有十分熱切的心,一時也說不得話來。賈氏也知道,這一時半會兒的,就要人家接受了,著實有些為難,便又道:“說來這兩日我也不曾禮佛,倒是覺得先前那棲雲寺好,後日想著過去拜一拜呢。若是能遇到什麽好事好人,也是我們虔心到了。”


    張氏雖是知道這是賈氏的邀約,但先前那放妻書著實讓她心驚,也無心多客氣,隻說也是巧了,自家也要過去的兩句話,將這事兒應付過去,後頭再多說幾句場麵話後,便趕著告辭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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