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蘭在後見著母親賈氏如此震怒,由不得一愣,忙上前來攙扶住她,一麵仔細打量,一麵輕聲安慰道:“阿母何須如此?那林家雖說是走親戚,卻是奔著父親為他家起複來著的,不過是一門求著咱們的親戚罷了。便姑母說話造次了些,您何須與她一般計較,真心底有什麽不爽利的,隻管使出來便是了,沒得隱忍在心,傷了身子。”


    雖說幼蘭深知賈氏與前頭盧秀芝有關的人都是有嫌隙的,但盧家卻也罷了,到底是旁人家的,又不曾有什麽情分,自然不比母親重要,她便能一味站在賈氏這邊。可這兩個姑母卻是不同,不但未出閣的時候疼愛她,常有嬉笑玩耍,就是出了門,也常有送來禮物,邀她過去玩耍等等。這打小兒起便有的情分,雖然沒有與賈氏一般重,可幼蘭也不願輕易割舍了去。


    因著如此,她雖然念著母親盛怒,又想著前頭自己氣著賈氏,多有愧疚之心,可話裏卻沒有什麽刻薄李珍的話。


    賈氏麵頰燒得通紅,眼圈兒也是微微發紅,也是心底惱怒,並沒察覺幼蘭的那點小心思,反而被她說得隻管使出來這幾個字擠兌得心底發疼,又聽得那傷了身子,心底複而發酸。當即,她隻狠狠捶了案幾兩下,恨恨坐躺在椅子裏,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見著賈氏如此,幼蘭倒是有些著急了,心底思量一番,便知道了緣故,當即眼神也是黯淡下來:今時不如往日,若是往年,阿母便發作一二,父親雖是不高興,卻也不會如何。就是姑母,嘴巴上打個來回,到底林家不如自家興盛,母親自能俯視的,心底也舒服些。可現在因為那小賤人的事,父親早就厭了母親,連著自己也是如此。前麵的事才是略略過去了,若在這時候鬧出些什麽來,父親與姑母素來兄妹情分深厚,隻怕……


    想到這裏,幼蘭一陣不是滋味,又想起李珍先前對馨予的種種,竟不知不覺間生出幾分惱恨來:姑母分明知道阿母素來的心結,卻仍舊不管不顧,也著實讓人氣惱,難怪母親如此。她原是能夠直言相斥的,如今卻隻能隱忍在心底。都是那小賤人的錯,沒了她,我們家如何會鬧到這次第!


    由此,幼蘭鐵青著臉,拉住賈氏的手道:“阿母莫要氣惱,女兒總是能為您討一個公道回來。姑母雖說言行不端,可歸根到底,若沒有那小賤人,我們母女何必在這裏氣惱?我思量著,總要將她趕出去,才是第一等的!”


    聽得幼蘭這般話,賈氏雖然心底稱意,可也不願女兒使出什麽毒辣手段,不說能不能治死那小賤人,元茂若知道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因此,她忙將什麽閑氣拋到腦後,隻伸出手抓住幼蘭的手:“我的兒,母親有你這麽一個貼心貼肺的,這輩子也是值了。你為著我好,我自是明白的。可這為人父母的,哪個能讓兒女髒了手呢?再者,不管事情成與不成,你父親那裏知道了,他又是會怎麽做?你日後又會是什麽前程?我想到這些,什麽都能忍得下,我隻盼著你好啊!”說罷,竟是落了兩滴淚。


    這話一說,幼蘭也不禁紅了眼圈,母女兩人淚眼朦朧,四目相對,不多時竟覺得心底委屈更甚,霎時間哭作一團。外頭的丫鬟婆子最是知道賈氏與幼蘭的性情的。先前賈氏摔了茶盞,她們還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此時聽到哭聲,頓時都往後退了兩步,誰也不到裏麵的打攪,隻一味兒做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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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麵,馨予卻是在芳菲館的書房裏的窗戶下,楞楞坐著不說話。她先前哭了一場,眼圈兒仍舊帶著紅暈,神情卻有幾分怔忪,仿佛那心神便如同一隻蝴蝶似的,正飛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邊上的霍嬤嬤等人正是做著針線,一麵相陪,看著馨予半日裏不曾說一句話,吃一口茶的。她們相互對視一眼,霍嬤嬤便先開口喚道:“小娘子,小娘子。”


    如此喚了幾聲,馨予才是回過神來,當即慢慢地轉過頭打量了邊上的人半晌,眼神才是落在霍嬤嬤身上:“可是嬤嬤喚我呢?”


    “正是呢,小娘子心神不寧,言行遲滯,可是有什麽心事兒?”霍嬤嬤也知道今日馨予遇到的種種,猜得這多半與李珍提及盧秀芝,讓馨予感懷身世,方才有這麽一出的。因此,她說話倒也不避諱,想著能趁機勸說兩句,也是開解的意思。


    馨予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鬱鬱的:“我自從回家來,總也聽說母親如何如何的,心裏自然存了一段感懷悵然。隻外祖母並父親麵前不敢流露半分。到底,我與母親緣分淺,相處時日無多,也是如此懷戀她,何況外祖母並父親呢?若是兩位長輩勾動愁腸,費神傷神,豈不是我的過錯?由此,往日裏常自壓著,今日卻被姑母這麽一說,心底真真是熬不住……”說到此處,她便低下頭去,用帕子遮掩住臉。


    她這麽一段話,雖是場麵話,可心底那一份傷感悲痛之情,卻是真實的。今日她聽的李珍訴說往事,懷念盧秀芝,不免也是想起自己常回憶的屬於現代那個李馨的父母兄妹,親戚朋友。這一腔情緒,一旦被勾起來,自然不容易片刻就是收斂了。加之,她對於盧秀芝也懷有同情愧疚,由此,馨予聽得霍嬤嬤詢問,雖說的話裏參雜了些謊話,感情卻是十分真摯的。


    霍嬤嬤見著馨予如此,心底也有些發酸,忙偏過臉去。半晌後,她才是斂去情緒,隻走到馨予的身側,拉著她的手拍了拍手背,道:“小娘子這般孝順,夫人就是故去了,在地底下看著也是心底快慰的。”


    “隻盼著不丟了母親素來的名聲罷了。”馨予微微蹙著眉頭,唇角卻是帶出些許弧度,映著日頭,竟讓人覺得有些日落黃昏人倦愁的味道。一幹丫鬟婆子見著了,雖然不見著人人都是極忠心或是極懷念盧秀芝的,可一時間竟也瞧著暗暗歎息。


    如此,屋子裏竟就是這麽安靜下來了。


    卻就在這個時候,外頭有丫鬟回報林雯來了。馨予等人聽得這話,一時有些奇怪,但還是令人請進來,又忙忙收拾了一通,便迎了出來。


    林雯低頭踏入這芳菲館的屋子裏,便覺得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撲麵而來。她腳步略停,隻抬起頭極為自然地往周圍看了一圈,便發現是右側的百寶閣上有一個聳肩美人瓶,裏麵供著一枝四季桂。綠葉扶疏,花串累累而下,珊珊可愛,她不免多看了兩眼。馨予已是從內裏走了出來,看著林雯目光落在那一枝桂花上,便是一笑,道:“表妹也是喜歡桂花樹的?”


    林雯便回過頭來,見著馨予已是換了家常衣衫,瞧著更是可親可近,便微微一笑,道:“大表姐,我生於八月十六日,那日母親因著屋子前的桂花樹開得極好,正在那裏賞花呢。可見我與這桂花樹也是有些緣分的,因此,我自小兒便愛這桂花。卻是讓大表姐見笑了。”


    “竟有這般的奇事,真真是話本裏頭也不常見的。可見緣分兩字,當真神妙非常。”馨予聽得這話,也覺得有幾分稀罕,麵上笑容也真切了幾分,隻忙邀林雯坐下說話,自己則與她倒了一盞茶,遞過去。


    林雯見著她如此熱情,心底也有幾分熱乎,忙站起身來接過那茶盞,笑著道:“多謝表姐。”馨予微微一笑,道:“自家姐妹,何必客氣這些。你遠道而來,我隻怕招待不周呢。”


    兩人便有說了幾句話,林雯便令身邊跟著的一個丫鬟捧上一個五色雕漆富貴花開的匣子,自己站起身雙手接過來,遞給馨予道:“今日母親見了表姐,便是傷心落淚。回去後卻有幾分慚愧,才是頭一回見麵,卻招惹著你也跟著傷心一場,便令我送幾樣東西過來。這本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隻是舊年裏,舅母送與母親的一些小東西,若能慰藉表姐一二,做個想念,那她心底也好受些。”


    聽得這話,馨予忙接過那匣子,一麵謝道:“姑母見憐,侄女兒生受了。本該過去親自道謝的,隻今日姑母才是洗了路上塵埃,怕也倦怠得很,明日裏我再去道個萬福。”


    林雯自無別話,再說了幾句話後,到底一路風雨兼程的,身子有些疲倦,便起身告辭了。馨予將她送到院子外麵,眼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花叢中,才是回去。


    “女郎,這位馨予小娘子著實溫柔可親,瞧著模樣言談不說,就是一腔待人的情分也是難的呢。這會子正目送我們呢。”林雯走在前麵,她身後跟著的一個貼身丫鬟便笑著道。林雯聞言點了點頭,她對於馨予也頗有好感,正是要說話,忽而聽到有人厲聲喝道:“我說的話,你竟是不聽了!”


    林雯聽得一怔,忙令身後的丫鬟婆子噤聲,又循聲往花葉縫隙裏看去,卻見著幼蘭拉著幼蓉的手,麵容鐵青,目光銳利。而幼蓉卻是默默無言,麵容之上也無甚表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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