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文瀚是這麽想的,韓家卻是完全不接這個茬。歐陽氏聽得外頭的人回報,說著江家人過來,連著遞進來的帖子也沒看一眼,就是冷笑道:“不必理會,隨意尋個借口搪塞了去。他若是還較真,就告訴他,那文契可不是白白簽下的。真要是糾纏不休,我們上了衙門,也是有個說法的。”


    那回報的婆子見著歐陽氏的神色冷漠,言辭之間頗有些鄙夷,想著這些日子聽到的幾句風聲,自然也是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一發得作色,鬧到後頭,這一層遞過一層,等著外頭的管事與江文瀚說的時候,連著歐陽氏的搪塞的前提也沒有了。瞅著江文瀚的服色,那接待的管事不敢太過放肆,語氣軟和,言辭周正,可是裏麵的意思卻是剛硬的:“郎君的話,夫人俱是聽了,吩咐下來說,事兒原已經做得分分明明,幹幹淨淨的了。您這般,於事無補,又傷了兩家的和氣,卻是何必呢?留得一線在,自有後來福。這些,小人是聽不大懂的,但您是讀書人,自然是明白的。您看這?”


    江文瀚對此,隻能恨恨然鐵青著臉,回去了。但心底卻仍舊有些不願幹休,隻念著李馨自幼的情分,必定不會如此絕情。如此,孜孜念念,隻是沒個法子能混進去,終日恨恨不已。


    對此,李馨渾然無知,等著這一日過去,她送了四個過來做客的女郎一程,瞧著她們的小車的影子消失在拐角處,也就扶著丫鬟蘭兒,先去歐陽氏那裏謝了一回,與她的兒女說了一陣話,吃了些東西,便回自個的院子裏。而後幾日,也是如此,她慢慢瞧明白了歐陽氏的心思,說話更多了些,平日裏與丫鬟也常在小院子裏走動走動,說說針線活計,講一講小故事。後者不但丫鬟們聽得新鮮喜歡,就是那韓家的小輩,也是多有喜歡的。


    這一日,李馨便與功課更少些的韓婉珍尋了個狐狸與葡萄的故事,她沉得住氣,說話也是活靈活現,又是些小動物的故事,韓婉珍越發的入神。聽完了還用帶著童音的話,軟軟地詢問道:“那葡桃真的是酸的?可姐姐說的好像很好吃?”說完,她眨了眨眼睛,嘴角掛上一點口水。


    李馨聞言笑了,取出帕子幫她擦了擦嘴,笑道:“婉珍說呢?這麽大,這麽好看的葡桃,會不好吃嗎?”不跳字。婉珍皺著小小的眉,努著嘴想了半天,才是巴眨著眼睛道:“肯定好吃的,以前阿母那裏有人送了葡桃來,我吃了幾個,味道可好啦狐狸一定是吃不到了,心裏又不服氣,就怪葡桃,說葡桃的壞話。”


    “哎呀,我們的婉珍真聰明”李馨伸出雙手舉起婉珍,將她穩穩地抱在懷疑,逗弄了兩句,又是狠狠在她粉白可愛的臉龐上親了兩口,笑著稱讚。聽得這般稱讚,婉珍還是個小孩子,也是高興得很,當下就是咯咯笑了出來。


    兩人又是玩耍了一陣子,眼瞅著婉珍打了個哈氣,李馨才是讓她的乳母將她抱去睡覺,一麵又問:“夫人在做什麽呢?”


    “聽著說,正是有客人來了,還在待客呢。”邊上的蘭兒笑著回話,看著李馨神情溫和,不免又笑道:“您真真是能耐得住性子,陪著婉珍小娘子玩了這半日。我都沒見著她這般開心過呢。”


    李馨聞言稍稍一怔,想起歐陽氏麵前的情景來,不免歎了一口氣,道:“夫人嚴於律己,待人不免也略有些緊了。隻是婉珍也還太小了些,我想著,夫人為了她好,這是理所當然的。我旁的做不到,也就陪著說個故事,逗她兩句話罷了。”


    這話一說,蘭兒也是笑了,道:“您是有心的,夫人也瞧在眼底呢。不然,怎麽就這般看重您?旁人再沒這個體麵的。”兩人正是說這話,外頭忽而有丫鬟過來,道:“小娘子,夫人請您過去說話呢。”


    李馨略略一怔,忙是應了。蘭兒忙取來一對累絲金簪,與李馨戴上,又笑道:“隻怕夫人請您過去,要見客的,您這一身倒還罷了,這首飾卻是簡樸了些。”李馨對此自然沒有反對意見,吩咐了旁人兩句話,又是扶著蘭兒到了歐陽氏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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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著外頭的人與裏頭通報了,她就跨入屋子裏,先用眼角瞟了四周一眼,見著隻一個積年的老夫人在那裏笑吟吟看著自已,她眼皮子一跳,忙垂下臉先與歐陽氏行了禮。歐陽氏便笑道:“好馨娘,這是你姨祖母,還不快見禮。”


    李馨聞言,忙上前兩步,屈膝深深一禮,喚了一聲姨祖母,一麵輕巧地打量了這石林氏一眼,見著果真與她這幅軀體的外祖母盧林氏有幾分肖似,便不由得更多了三分謹慎小心。


    那石林氏早間被歐陽氏請過來,說是有大事兒,請她移步過府說話兒,心裏還有幾分納罕。等著聽到自已姐姐的獨生女兒的獨女,早年失去的那個小孫女李馨竟然找到了她也是激動了起來。自家姐妹,這麽些年的親近,哪裏會不知道親姐姐心裏的惦念記掛?


    再者,若是論說起來,自家姐妹也就這麽一點骨血了,石林氏自然是心中也掛念的。聽得歐陽氏這麽說,立時惱了:“這樣的好事兒,你怎麽還瞞著?”


    歐陽氏便將裏頭的緣故說了出來。


    聽著起頭是怕盧林氏身子不爽利,又是這般大喜的事兒,想著緩緩說。後頭又是怕李家那裏的一起子下作人。老夫人才是緩緩點了點頭,道:“你想得周全。這事兒,的確要慢慢地來。莫要讓人落了口角,反而讓我們失了道理。我那姐姐,倒還罷了,她雖是惦記,這些年卻也想開了,隻等兩日我過去與她細細說了,也就罷了。倒是那李家,著實是件難事兒。那元茂,也是個好孩子,隻是他那繼室,卻是讓人傷神,小丫頭過去也是遭罪。但留著她,一年半載使得的,要長長久久的,隻怕不能。這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總不能這麽委屈著孩子,讓她一個真真發妻所出的嫡長女,反倒成了外室養出來似的。”


    對此,歐陽氏也隻能點頭,道:“您經曆得多,比我想的真切。這事兒確實難辦,但也不能讓馨娘再受委屈了。她在江家,就沒過一日舒心的日子,哪裏還能讓人占著個名頭作踐她!”


    石林氏應了,隻說回去再想一想,又是提出要見李馨,說說話兒。這個歐陽氏自然不會推辭的,立時將李馨請了過來。此時,石林氏見了李馨,瞅著她那眉眼,這愛屋及烏之心,隻能更多三分的——那麽一個秀美嬌小的小女娃,形容也怯怯的,眉眼也是與其外祖母,母親有幾分肖似的,瞧著就是惹人心憐,招人喜歡的。


    由此,她伸手扶起李馨,一麵打量著她的容貌,一麵摟著她,歎了一回,道:“這眉眼兒,真是與姐姐年輕的時候一個模樣,可見是肖母的——秀芝那丫頭,也是隨了她母親的。這瞧著,就是我們一家子的人。”


    這話裏,透著親近溫和。


    李馨也鬆了一口氣,又是低頭輕輕地喚了一聲,軟軟道:“姨祖母,您也與外祖母很是有幾分肖似呢。我瞧著,心裏也覺得親近。”


    “這丫頭會說話兒,讓人聽得心裏發熱。”石林氏憐愛地摸了摸李馨的頭發,見著她身形瘦削,不免更心疼了三分,道:“瞧瞧這身子,以前真是苦了你。”由此,又是與歐陽氏道:“這可不行,瞧著這身子骨,單薄成這麽模樣,可是要好生調理才行。這年輕的時候不好生養著身子,等年歲大了,可得受罪呢。”


    歐陽氏忙是應了,又道:“是我糊塗了,竟沒注意這些,隻說要多吃些東西,竟也沒請個大夫好生看一看,是不是什麽地方有些不足。這麽些年,在那麽一個人家受委屈,可不得好生診治一番的?這落了根,那可了不得的。”


    李馨聽得這話,隻得說:“哪裏用得著這般。我這身量抽高了些,方讓您覺得有些瘦削了,其實身子卻是不差的,常年累月的,都不曾病過。”


    “越是如此的,越是要小心。”石林氏哪裏容得她說這些,隻細細叮囑道:“這人呀,小病一兩次也是不必怕的,最怕便是那等尋常不生病的,一旦病了,可就了不得了。且你又是辛勞過的,越發的要仔細。請大夫過來細細診治,才是正道。”


    對此,歐陽氏也是連連點頭,道:“這可不是尋常事,必得如此才是。”李馨見著也不好再說,隻得應了下來,心裏也是一陣溫暖。石林氏又是與李馨說了半日的話,將自已手上戴著的一對羊脂玉鐲子取下,送與李馨做了表禮,才是依依不舍地離去。


    歐陽氏攜著李馨將她送到了車上,見著她遠遠地去了,才是回來坐下說話,又道:“過兩日,你姨祖母便是將你的事說與你外祖母聽,心底要有個數兒,該是怎麽說,怎麽做,自已要有個底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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