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首詩,一者姿態橫生,頗有些大氣,又是極平白的,朗朗上口,饒有趣味,自是讓人瞧著喜歡的。一幹夫人女郎俱不是尋常小戶人家的,雖然不能都說是詩書滿腹,但也聽過幾首詩,讀過些典故之類的,由不得稱讚連連。


    又有一位喚作沈綺的女郎,眉眼彎彎,嬌美的小臉上滿是靈動而嬌癡的笑意,隻道:“這必定是馮姐姐所做。氣態自生,趣味饒然,竟壓倒外頭好些有些才名的郎君呢。”


    李馨抬頭看去,這位沈綺她先前卻是不曾認識,仿佛是正好有些什麽事纏著,袁錦琴便隻說了名字,又是點出她也是個頗有些才氣的女郎,恰好又是遇到另一個女郎走過來,她就沒再多說什麽了。此時看著,她倒是與馮芸交情頗深。


    “綺娘素來就是有些癡意,最愛玩賞這些詩詞書畫。”袁錦琴笑著在一側說著,看著李馨眉梢微挑,她便又添了兩句話。也就在這個時候,李馨所做的詩也是為人所念出。


    這原是王維所吟之五言絕句,雖隻短短的二十五個字,不但將牡丹之姿態如人一般細細摹出,且由此而進一步地敘寫出一段婉轉如詩的心曲。更兼著女子素來便是多愁善感之輩,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的悵然愁苦,讓不少夫人女郎俱是心中一顫,陡然生出些春意闌珊日又斜,美人遲暮芳心愁之感來。


    當下來,倒是讓周遭人等一時俱是安靜下來。


    半晌過後,那常氏不免悵悵然道:“著實讓人心生悵然。如斯美景,如此牡丹,終究是今日繁華,明日黃花,呀,倒是讓人仿佛嚼著橄欖似的,說不出來的滋味兒。隻是小娘子們俱是青春少艾,寫出這等詩來,也著實太過頹喪了些。”


    “夫人說得雖有幾分道理,但我瞧著這詩,倒是有幾分怨而不怒,溫純自若的味道。”馮芸輕聲笑著道,她原是待字閨中的女孩兒,對於這種春愁春恨的詩自是敏感幾分的,又是特特喜歡,見著常氏說著頹喪兩字,便忙是開口回道:“卻不知道是哪位姐妹所作的,真真是壓倒全場,獨秀一枝了。”


    “我猜著,必定是新來的三位妹妹所寫。”沈綺也是笑著接了一句話,她那一雙秀目在張綺玉、江文柔並李馨身上轉了一圈,見著前兩者,一個麵有氣惱驚詫之色,一個百無聊賴麵有不屑,立時就是將目光放在在一側靜靜佇立著,垂著臉有些靦腆的李馨身上。


    打量兩眼,她又是見著李馨雖是肌膚微黑,衣飾簡單,卻也眉似遠山,眸含秋水,加之那綽然自若的神態,纖細窈窕的身姿,婉然一位秀美佳人。當下間,又是喜歡,又是愛憐,忙就是伸出手將她拉了過來,笑道:“真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瞧著這通身的氣度,我竟是無話可說了。”


    “哪有你這般誇讚人的?沒得倒是讓人害臊。”袁錦琴卻是對李馨之事多了解些,看著她低下頭不言不語的,便忙就是將話攔了下來,一麵瞟了那張綺玉江文柔兩眼,一麵笑著道:“方才我想與你說話,都是不能,這會子連著我都是忘了不成。好了,馨娘又不會逃了去,你隻拉著人做什麽?要說什麽話,到邊上說去,沒到倒是攪了場,這還沒說到我的詩呢。莫要讓我沒了顯擺的機會。”


    這話一說,眾人俱是大笑,沈綺嬌嗔地伸手握拳打了袁錦琴一下,就是拉著李馨到了邊上說話。馮芸見著,也是往前走兩步,到了李馨的身側坐下,隻笑著與兩人說話。


    李馨見著如此,自然也是小心陪著說閑話,又是搜腸刮肚地尋話題,考慮措詞,又瞧著張氏、張綺玉、江文柔三人的神情,暗中思量:張氏卻是稀奇,隻是麵上略有三分詫異,倒沒有太多的厭惡之色,真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相比而言,張綺玉陰沉森然的神色,江文柔惱怒憤然的麵色,倒都是尋常了。


    難道說,這張氏對於李馨,雖是厭憎,卻也隻是因著那江文瀚的緣故,實際上卻還有一兩分情麵在的?李馨腦中轉過這個念頭,卻又有幾分拿不準。半晌後,想著眼下的處境,也隻能暫且擱下不提。到底平日裏張氏所作所為已經是明明白白說明了將自己看做眼中釘肉中刺,雖然有這個可能,但是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自己若要賭這個可能,隻怕血本無歸才是結局。


    如此,她將心頭那點想法壓下,倒想起張綺玉的事來。今番她有心出個頭,一麵是想著開拓交際渠道,尋找別的途徑,現在看來,袁錦琴是個很好的收獲,沈綺、馮芸也都是極聰敏的,今日冒險也算值得了。而她這麽做的另一個緣故,就是要設計設計這個近來越發針對自己的張綺玉。


    雖然不明白為何張綺玉千方百計陷害設計,但來而不往非禮也,自己雖不能明火執仗的動手,但暗地裏設計一二,讓她的心思扯到別的地方去,還是能的。心裏這麽想著,李馨下意識地又是往張綺玉那裏看了一眼,見著她正也是恨恨看向自己,那一雙秀目裏的怒火嫉妒,簡直能夠噴出火來。


    這樣就對了。


    李馨暗暗盤算著,麵上卻是不露分毫,隻依舊做出靦腆溫然的神色,細聲細氣地說著話,在詩文豔驚全場的時候,一發得顯得斯文柔弱,並不張揚高傲。由此,樂意與她說上兩句話的女郎也多了起來,到了後頭,她這邊上倒是圍了好幾個人,成了一個小圈子。


    而張綺玉江文柔兩人,一者兩人俱是初來乍到,與在場諸女俱是無甚交情,與兩人說過話的幾個女郎如袁錦琴李幼蘭等對她們也並無太大的好感。二來,兩人又是陰沉著臉,神色並不好看,顯見著心情不大好,既是如此,邊上的人瞅著也不樂意過去接觸。


    由此而來,兩人這一邊倒是一發得冷清,與李馨的熱鬧相比,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連著江文柔也深覺不自在起來,何況張綺玉這個頗是關注的,當下臉色一陣發青,隻覺得心底一陣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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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馨一麵應付著說話,一麵斟酌著張綺玉的神色,卻還要仔細盯著李幼蘭的一舉一動,分心三用,卻也有些艱難。還好她這會子擺出的是靦腆的麵具,卻也不用說太多的話,略略能夠鬆一口氣。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詩已經賞完了,眾家夫人女郎俱是自散坐著說笑,或是吃茶,或是靜聽,或是笑鬧,俱是不同。而主人家的責任卻是大半完了,李幼蘭瞅著這邊的景象,便借詞自己要重頭換一身衣衫,自避開了。


    李馨見著,便垂下眼睫毛,輕聲道:“其實,我也就小時候讀過幾本書,卻不會太多的詩詞。隻是瞧著那牡丹,心裏不知道怎麽的就是得了這四句。想來不過是瞧著眼中景,念著心中意,自然而然就成的。若是沒那景在,我是如何都不能的。”


    “自來文章天成,便是這個理兒。你、唉!也是感懷自身,方才如此。”經過這半日的說話,這裏的女孩兒也不是沒個心思成算的,自然也聽出李馨寄人籬下的艱辛與酸楚。其中的馮芸見著李馨這般才華,卻有些被磨得沉默寡言,自有幾分憐惜,有心與她張揚一二,也讓她明白自己的價值,當下便笑著提議道:“不說這些沒得喪氣的話。我倒是有一個提議,既然馨娘說著情景交融,方才是吟詩的道理,不若我們便散開來看看這園子裏的景致,也再做一首詩試試,你們說可好?”


    這邊上的女孩兒,到了後頭也都是那等愛詩詞的,聽得這話,自是讚同,當下又嘻嘻笑著說談一番,就各自散去。李馨見著,也是鬆了一口氣,將自己下麵要說的一番話壓下來:既然馮芸與自己做了筏子,倒也是省了事。


    又是見著那李幼蘭的身影就是要消失在樹蔭花影之中,李馨手腳更是快了幾分,隻輕聲說了兩句話,故意落下一個紕漏讓人打趣了兩句,就做出含羞匆匆避開的樣子,忙就是跟綴上去。而在她之後,張綺玉也是如她所想的一般跟了上來。


    李馨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卻是抿了抿唇角,故意露出有些疑疑惑惑,小心翼翼的神色,時不時地探頭,慢慢地跟在李幼蘭的身後,一意引得張綺玉到了前麵,眼瞅著李幼蘭走入一處亭子,與正候在那裏的江文瀚說了兩句話,俱是坐了下來,她方是尋了個空隙,又是往一側躲了去。


    至於後頭的張綺玉是何等驚慌失措,詫異色變,她俱是不理,隻小心地慢慢走到了院子的西側,東看西瞧了一通,總沒見著一個人影子,她心裏很是有幾分焦急不安——前頭她特特讓多兒過來,好尋個機會看看能不能聯係上那個馮籍的。自然,這後頭自己接頭的方位也俱是說了個清楚明白,再無疑義的。若是有了什麽信息,便是再這個方向靠牆的地方見麵。但是,現在自己在這裏看著左右竟悄無聲息的,難道是自己來早了?還是說……


    李馨正是想著,麵上不免顯露出三分焦急之態來,卻在這個時候,邊上忽而便有人偷偷跑過來,看著李馨如此,偷偷一笑,小心踮著腳走過來,伸手拍了拍李馨的肩膀,又是輕聲喚道:“馨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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