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頓時一靜,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匍匐在地的丫鬟小蟬身上。


    “沒、沒有!我沒有啊!冤枉!冤枉啊!”小蟬臉色蒼白如紙,一雙驚恐的水眸慌亂地掠過一個個人。見著自己看著的對象一個接著一個避開臉,眼底卻滿是打量與懷疑,她心底猛然生出一種絕望的情緒,手指不斷地顫動,半晌過去,她才是啞著聲音,垂頭放聲哭泣起來。


    李馨站在一側看著,心底也有幾分不忍,隻是她知道這會子自己開口說了什麽,以張氏對自己的厭棄不滿,終究也是無用的。由此,她垂下臉暗暗歎了一口氣,心底的酸澀更是翻湧而上。什麽時候,自己才能和以前一樣……不,哪怕不和以前一樣,隻要能安安生生地過一輩子,不用擔心天降橫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這麽想著,她麵上也露出些許神色來。邊上的張氏瞟了一眼,雖是看著不分明,但也發覺李馨的眼圈兒發紅,略一思量,再看了跪在那裏放聲大哭的小蟬,她一麵有幾分厭煩,一麵也覺得不耐,當即便道:“嚎喪什麽!”


    這話才是落地,邊上的王嬤嬤邊上往前一步,伸手就是與那小蟬一個巴掌,冷聲嗬斥道:“還不住口!若是驚著了夫人並小娘子,仔細你的皮!”說著這話,她又是抬腿踢了小蟬一下。


    小蟬猛得打了個嗝,紅通通的雙眼裏滿是惶恐,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被嗆著了,沒說出半個字,隻連連咳嗽不絕。張綺玉看著她這麽一個軟弱無能的模樣,暗暗有些後悔:或許自己著實有些急了點,不然要是再做得更繁複細致些,這小賤人身上的汙水卻是實打實的了。而現在,這小蟬才是撥過去沒多久的,若說她都是那小賤人所指使的,卻是與情理不合呢。


    罷了,隻是起頭而已。後麵,自己還有不少招數呢。思及此處,張綺玉不免又是泰然起來。


    而另外一廂的李馨,看到這些打罵,心底卻是一緊,她再次看向那小蟬:不過**歲的小丫頭,麵容稚嫩,肌膚微黃,身量瘦小,穿著一套洗得有些發白的青布衫裙,惴惴不安地如同一隻飽受驚嚇的兔子。這麽一個小丫頭,自是沒有資格到張氏的屋子裏來,哪裏能偷得那什麽簪子?


    張綺玉先前的一番話,平平想來自然沒什麽不好的。可是仔細一思量,若是這丫頭是慣偷,偷的是自己的東西,那這簪子還能是怎麽來的?自然是自己先竊取了,後頭又被她偷了去……這固然隻是一個邏輯推理的可能,但是在這個事件上,做裁決的可不是現代講究證據的法庭,而是張氏這麽一個先天對自己就是有些歧視厭惡的人。除非這事情能一瞬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含含糊糊了結,這一盆髒水就是徹底落在自己身上了。而若是在這當場鬧騰大了……


    也是如此,自己先前不敢多說。但是,這王嬤嬤的一個巴掌一腳並一聲嗬斥後,無疑實實在在讓李馨覺得既是難堪,又是咬牙切齒。這並不隻是落在小蟬身上,也是顯出張氏的心思:這事兒沒完!


    恨恨咬著牙,李馨雖然知道自己不該開口,可是情勢如此迫人,再看那懵懵懂懂尚不知道多少事情,卻是被當做棋子來的小蟬,她咬了咬牙,還是狠下心跪了下來,強忍著心頭的憤怒不甘與痛苦悲哀,與張氏磕了一個頭,低低著道:“夫人,她隻是一個小丫頭,又能知道什麽,隻怕也就是被人栽贓的……”


    “那你倒是說說,是被誰栽贓的?”張氏冷笑一聲,看著忽而跪下來的李馨,暗暗思量。若說這李馨偷了那簪子去,她是不信的。


    不說自己和屋子素來整理地妥妥當當,嚴整得很,就是李馨自小的性子,也不是那等有膽子偷東西的。先前吃穿無靠,樣樣艱辛的時候,她都是不曾偷了什麽東西,眼瞅著自己長子江文瀚與她另眼相看了,日子也好了些,如何會在這個時候偷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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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明白這個是一回事,這事兒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怎麽處置,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是真個坐實這李馨偷竊簪子,讓文翰厭棄了她,還是將事兒慢慢查清楚,與這李馨一個清白?若是能兩樣都是做得圓滿,張氏自然會選前者,但是她暗中思量,偷竊一說連著自己都是懷疑的,文翰素來聰慧,哪裏會想不到的?隻怕越發得覺得自己是對這李馨不懷好意,想法設法地陷害栽贓。


    但是想到後者,張氏自覺又是有些咽不下那一口氣——李馨是什麽人?值當自己這麽費盡心力地與她清白?


    就在張氏思量的時候,張綺玉卻是恨不得仰天大笑兩聲,她看著跪在那裏的李馨,臉色蒼白,神情不甘,眼圈泛紅的雙眸之中猶是帶著三分痛苦與不甘,讓她越是看著想著,便是越發得歡欣鼓舞——就是表弟有些許看重了你,那又如何?姑母對你這麽一個喪門白虎星,可是從沒好聲氣!


    可惜表弟不在,沒有真真的看到。後頭說到起來,他那麽一個執拗的性子,卻是不好分說的。若是他在這裏,這事兒隻怕立時就成了!


    “哪怕這栽贓的人是我,也不會是她那麽一個小丫頭做的。她連著夫人您的門也是跨不進的,如何能偷了那簪子去。”李馨已是收斂了心中情緒,麵色雖是蒼白,神情卻隻是淡淡的。她一麵說著,一麵看向張氏,又是著重盯了張綺玉幾眼,直到後者避開了她的目光,方是重頭垂下臉去。


    張氏聽得這麽一番話,一時倒是怔住了,半晌過去後,她才是回過神來,心中頓生惱怒:你這般話說的,難不成還是我陷害栽贓你不成!如此一想,她霍得起身,麵帶惱怒之色,抬腳就是往李馨的身上踹去,口中猶自道:“你這賤骨頭,說得好不陰毒!聽著你的意思,難不成,竟還是我栽贓你的不成!”


    話音落地,她還沒踹下去,右腳在空中一頓,後頭竟是收了回去,一雙眼睛盯著默默垂首的李馨,半晌沒能說出什麽來。好半天的功夫,張氏才是恨恨坐回到椅子上,臉色陰晴不定。


    李馨已是開口了,她眉間微蹙,雙眸泛紅,隻低低著道:“到底,她也是夫人您與我的,雖然不過兩三日,我與她也不甚相熟,可、可是,她還那麽小,我心裏總是過不去……”她聲音頗為低微,言辭也有些不大成條理的,但是在這寂靜的屋子裏,卻也人人聽得分明。


    “你……”張氏登時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盯著李馨那微垂的眼角,見著她神情真摯,卻又有幾分淡淡的味道,心底由不得生出幾分異樣來。半晌過去後,她才是輕聲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是的。”李馨垂著眼,低聲回道。


    張氏抿了抿唇角,有些說不出心底是什麽滋味。但是有一個念頭卻是在心底一閃而過:這麽一份一分善心誠心在,倒也算難得了。若是這李馨家世豐厚些,有個娘家做靠山,那這婚事還罷了,隻是可惜了……


    有了這樣的念頭,張氏心氣也漸漸平複了些,她揮了揮手,淡淡道:“罷了。我也是知道。你自小就是手腳幹淨的,從未有過偷雞摸狗的事兒。方才也是嚇唬那丫頭幾句,逼出她的真話,倒是讓你看著竟是心軟了。行了,既然你這麽說了,這丫頭也不是什麽上得了台麵的人,想來事兒也與她無甚關係,放了她也沒什麽。”


    說到這裏,張氏微微一頓,一雙眼睛卻是盯著李馨:“可是,日後若你那屋子裏還出什麽事……你該是知道我會怎麽做的吧。”


    “是。”李馨輕聲應著,一雙秀目卻是往麵露驚愕之色的張綺玉身上看去,見著後者眼神閃躲,卻又透著惡狠狠的味道,她心底更是明白了,腦中思慮萬千,麵上卻擠出感激之色來:“妾身明白的。”


    聽得這話,張氏也沒什麽好聲氣,她雖然方才被略略觸動了一下,但是人心善變,前麵瞧著好,後麵另外一想,不免又有些不足。對於李馨的厭煩,使得張氏在下一刻立時有了旁的想法。由此,她口中這麽說的,但是心裏早就變了,隻擺了擺手,就是揮退了李馨。


    見著如此,李馨自然也不會湊上來找事兒,當下便是行禮退下,一麵又是看著那小蟬。張氏見著,與那畢嬤嬤使了個眼色,後者立時指揮著兩個仆婦,將渾身發軟無法起身的小蟬拖了出去。


    李馨看著心裏一顫,雖然有些憤怒,但她卻是更多了些警惕:小蟬與自己,也差不到哪裏去,張氏今日能夠這麽對待小蟬,日後便是能這麽對待自己。


    這江家,絕非久留之地。


    自己要更加小心,更加迅速地尋找到一條能夠走下去的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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