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定在七天後出喪,第六天下午親戚們便陸陸續續都到了。


    小小的院子裏擠滿了人,大家麵上都帶著些疲憊與哀傷,可眼神交匯間,卻又似乎藏著許多難以言說的東西。


    “哎,你聽說了嗎?這陳金魚丟下孩子跟人私奔的事兒,現在都鬧得沸沸揚揚了。呐,你看看,這次兩個人竟然全都回來了!”


    大娘湊到三嬸子的耳邊,低聲說道,臉上帶著一絲看好戲的神色。


    “可不是嘛,這也太不像話了。老陳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個玩意兒。以前就覺得他好吃懶做,又沒學到個正經手藝,沒想到心還這麽狠,自己的親生孩子都能扔下。”


    三嬸子應和著,邊說邊搖頭。


    角落裏,陳金魚的沈奕博默默地蹲在那裏,小手緊緊地抓著一個破舊的玩具小青蛙,眼神怯生生地看著周圍的人。


    他不過才4歲,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襯衫,頭發剪的很短,小臉蛋紅撲撲的。


    孩子似乎也能感受到周圍異樣的氛圍,原本活潑的他此刻安靜得像隻受傷的小獸,隻是偶爾抬起頭,用那雙充滿疑惑和不安的大眼睛看向大人們,好像在尋找著什麽,又似乎在害怕著什麽。


    “要我說啊,陳金魚就是個沒擔當的,隻顧自己風流快活,把這麽重的擔子都扔給了家裏人。你看看,現在一家子都指望著人家家柱媳婦呢,她多難啊,現在倒好,還得幫她養孩子!”


    一個老頭吧嗒了一口煙袋鍋子,吐出一團煙霧,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更加滄桑。


    “這孩子也是可憐,攤上這麽個媽。唉,一飲一啄,陳金魚這樣的人,遲早要遭報應,做出這種拋夫棄子的事,就該被人戳脊梁骨。”


    一個年輕些的媳婦輕聲歎息著,眼神時不時地看向角落裏那個安靜的孩子,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沈蘭聽著這些閑言碎語,心裏像被無數根針紮著。


    她緊緊地攥著手中的抹布,指關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把孩子好好帶大,不能讓這些人看了笑話,也絕不能讓這可憐的孩子再受到一絲傷害。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院子裏點起了幾盞昏黃的燈,燈光搖曳,照在人們的臉上,映出各種各樣複雜的神情。


    而沈蘭在這一片嘈雜中,獨自守著內心的那一份堅定。


    隻是偶爾在空閑時,看著陳家一家人的狀況,沈蘭心裏莫名的有些難過。


    家裏走了個老人,但是人家小女兒回來了,還帶了個女婿回來。


    雖然一開始陳老大和陳家柱都義正言辭的不想認這個女婿,但是,這兩三天下來,不也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似的,過得其樂融融?


    而自己這輩子,就是要為大哥換個媳婦回來,結果大哥他沒把人留住,被別人給搶走了。


    自己這個婚結的,現在想想,真像是一場鬧劇,最後所有人都沒變,而唯獨自己,把自己填進了這個無底洞裏。


    走?舍不得孩子。不走?看看家裏這幾口人,就知道將來有多少苦等著自己吃。


    “爸,我按照你的吩咐,幫大哥換了親,可是現在我覺得我做錯了,爸,你如果在天上知道了這一切,你是會心疼你的兒子沒了媳婦?還是會心疼你的姑娘日子過得辛苦?”


    越想,這心裏就越是悲慟,正好路過婆婆的棺木前,沈蘭悲從中來,趴在棺材上就大哭了起來。


    “你們看看,那家媳婦能像人家這媳婦一樣,唉!要是我家那媳婦啊,怕是我死了,她都能笑出聲來!”


    “這沈蘭也是個苦命的,為了這一家子付出這麽多,卻落得這麽個下場。”


    一位中年婦女麵露不忍,輕聲對身旁的人說道。


    “誰說不是呢?這換親本就不是什麽好事,她大哥沒本事留住媳婦,倒把她給搭進去了。如今這家裏,陳金魚跑了,她一個人操持著,還得受這些閑言碎語,也難為她了。”


    旁邊的人接話道,邊說邊搖頭歎氣。


    “要我看啊,這陳家也沒個明白人,陳金魚做出這種事,就應該把他趕出去,別讓他回來禍害家裏人。現在可好,沈蘭在這受苦,他們倒像是沒事人一樣。”


    一個年輕的後生皺著眉頭,語氣中帶著些不滿。


    “唉,這就是命啊!沈蘭這孩子心善,估計也狠不下心走。隻是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喲!”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淚花,眼神裏滿是同情。


    “聽說沈蘭以前在娘家的時候,也是個活潑的姑娘,誰知道嫁過來就遭了這麽多罪。這世道對這孩子太不公平了,讓她承受這麽多。”


    一位穿著樸素的婦女輕聲歎息著,眼神裏透著對沈蘭的惋惜。


    “咱們也幫不上什麽忙,隻希望這孩子以後能想開點,為自己活一回。這日子啊,還長著呢。”


    眾人紛紛點頭,一時間,院子裏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起來,大家都為沈蘭的命運感到揪心,卻又無可奈何。


    陳母出喪當日,天色陰沉得厲害,鉛灰色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村子上空,仿佛也在為這位老人的離去而哀傷。


    院子裏,人們進進出出,忙碌而又秩序井然地準備著出喪事宜。


    白色的紙錢隨風飄散,落在角落裏,像是一隻隻破碎的蝴蝶。


    陳家小一輩的人全都是一身白孝服,低著頭,麵色悲戚。


    陳老大和陳家柱的眼眶紅腫,沉默不語地指揮著眾人。


    沈蘭站在一旁,她的眼睛紅腫,顯然是昨晚哭了許久。


    懷中抱著沈奕博,孩子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隻是被這壓抑的氣氛嚇得緊緊摟住沈蘭的脖子,小手緊抓著她的衣服不放。


    送葬的隊伍緩緩前行,哭聲在空氣中回蕩。


    沈蘭跟在隊伍後麵,每走一步,都覺得腳步沉重無比。


    她看著前麵陳家人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突然,走在前麵的陳金魚不知為何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旁邊的人趕緊扶住他,人群中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和竊竊私語。


    “這陳金魚,連送葬都這麽不安分。”


    “就是,一點也不穩重,你看看,那孩子一直都是沈蘭在抱著,她看都不看一眼,真真是石頭心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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