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的話音才落,剛恢複了幾分精神的寶玉就坐不住了。


    他扭股糖兒似的賴在賈母身上,哀求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


    黛玉心裏“咯噔”一跳,隱含不滿的看了寶玉一眼。


    這家夥還真是記吃不記打。


    從見麵到現在,不知道已經在黛玉這裏碰了多少個軟釘子了,行事風格卻還是同第一世毫無二致。


    若不是黛玉相當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有這種不經意間無事生非的能力,恐怕還要以為寶玉是有心跟自己過不去呢。


    雖說在後世人看來,黛玉如今年方七歲,寶玉也不過才八歲,還是兩小無猜的時候,在男女大防上倒不用看的那麽重。


    黛玉在主神空間的時候,雖然一開始相當不習慣,但後來也慢慢的接受了後世人的這些觀點,不再把男女之間的正常接觸當做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但那也不過是入鄉隨俗罷了。


    畢竟為了順利通過副本世界,黛玉有時候也不得不違背自己的心意,扮演另外一個人。


    而在那些世界裏,許多跟紅樓世界中所學過的知識相悖的地方,黛玉也隻能自己去主動適應,而非一成不變。


    隻有先完美的融入副本世界,才不會被副本裏的魑魅魍魎看出破綻,進而丟了自己的性命。


    可現在黛玉畢竟又回到了第一世的紅樓世界,在這裏推崇的是男女七歲不同席,若黛玉真的又同第一世時那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跟寶玉同住在碧紗櫥內外,到時候有關他們的閑言碎語絕對少不了。


    雖說這一世的黛玉已經不是太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任誰被那些閑雜人等在背後指指點點,心裏都不會舒服。


    若是她自己的選擇也就罷了。


    隻要是黛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有再多的人說閑話,她也照做不誤。


    可要是因為寶玉的任性才受到無妄之災,那她就敬謝不敏了。


    更何況,寶玉雖然年齡隻有八歲,但他真的還是個純潔無瑕的孩子嗎?


    有些事,前世的黛玉身在其中,因此並沒有了解的很清楚。


    像是東府裏的那些醃臢事,像是寶玉同襲人之間的那些苟且……


    然而,在主神空間裏通讀了《紅樓夢》原著之後,黛玉這才惡心的恨不得把隔夜飯都嘔出來。


    寶玉和襲人,竟然在當年去東府園子裏賞梅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首尾。


    那時候兩人才多大?


    距離現在也不過是兩年左右的事情了吧?


    兩年之後的寶玉,竟然就已經能夠恬不知恥的做出那樣的事情。


    因此,隻要想到自己同他夜裏可能要睡在同一個屋簷下,即便有屏風格擋,又有照應起夜的下人在側,頗有幾分潔癖的黛玉仍然無法接受。


    所以眼見寶玉又跟前世一樣,提出了過分的要求,而賈母竟然真的在沉思,並且頗有些意動,黛玉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再坐以待斃,當即果斷地開口。


    “外祖母容稟。玉兒知道您老人家是好意,憐惜我初來乍到,這才想就近照料。隻是外孫女如今尚在守孝期間,無論衣食住行皆以素淡為上,便是身邊的這些丫頭婆子,也要隨著一起守孝。若是每日裏同外祖母朝夕相對,隻恐反惹得您老人家傷心難過,甚為不美。因此,倒還是隨便給外孫女收拾出個單門獨戶的小院,別處居住更為便宜。平日我帶著下人自在裏麵守孝盡心,老祖宗有興致時便喊我來承歡膝下,一樣也可享受天倫之樂。”


    賈母聽了,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疼惜的道:“如今這天寒地凍的,你一個小孩子家,身邊沒個體貼的親人照料,如何使得?”


    黛玉便道:“外祖母疼我的心,玉兒自是知道的。隻是如今娘親新逝,玉兒、玉兒實在是見不得身邊的花紅柳綠,若勉強留在外祖母處,免不了時時觸景傷情,若是攪了外祖母和兄弟姐妹們玩鬧的興致,豈不是我的過錯?”


    說著情緒上頭,眼淚說來就來,低著頭哽咽了幾聲,眼圈也應景的紅了。


    賈母心中頓時大感憐惜,又聽到她說的“花紅柳綠”一詞,心中不禁一動,轉頭環視了身邊人一眼。


    三春姐妹穿的都是一樣的釵裙,乃是出來見客的正經裝扮,顏色上倒是中規中矩,雖然不像黛玉那麽素淨,但也沒有什麽惹眼的鮮豔顏色。


    倒是身邊的寶玉,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從上到下妥妥的就是一個新年大紅包。


    饒是在麵對寶玉的時候,賈母的心已經偏的沒邊了,注意到這些時心裏也免不了有些愧疚。


    自己的獨生愛女剛剛仙逝,身為侄兒的寶玉,明明還在孝期之中,日常竟然就已經穿著這些大紅色的衣服配飾,真就是一丁點都不把賈敏這個姑媽放在心上啊。


    若是在平時,或許賈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可偏偏今兒是黛玉初次入府,白日裏又向王夫人撂過臉子,更在半夢半醒之間見到了疑似魂魄的賈敏,還口口聲聲聲答應過愛女要替她照顧好黛玉。


    結果轉臉一看,自己最愛的小孫子直接一身喜慶的舞到跟前來了。


    別說黛玉看著心裏不舒服了,就連賈母心裏也難免有點膈應。


    再看看身邊伺候自己的大小丫頭們,也一個個穿紅著綠、披金掛銀的。


    平時賈母的確喜歡看著她們如此穿戴,畢竟年紀大了,不就圖個喜慶嘛。


    可現在被黛玉巧妙的點了幾句,賈母也覺得不太像話了。


    再想想剛才的晚膳,黛玉隻婉轉的說了一句不太合她的脾胃,焉知不是因為滿桌子菜全都是油油膩膩的大葷大腥之物,而令得自己這個心思細膩的乖外孫女不好下箸呢?


    這一樁樁一件件,賈母心知背地裏多半都有人在暗中使壞。


    越是這樣,她反是越想把黛玉留在自己的身邊照顧,否則在自己瞧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那些壞了心腸的人要如何搓磨黛玉呢。


    但黛玉正在守孝也是事實,總不好因為她一個小輩,便把賈母這邊的規矩全都改了去。


    一時間,賈母倒有些躊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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