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不敢置信的道:“林姐姐將書價定的這般便宜,十冊書加在一起也不到一吊錢,那些人為何還舍不得買?”


    如今市麵上的書籍,根據內容的多少以及作者名氣的大小,定價從60文到100文不等。


    像是個人出版的詩集,一冊書頂多四五千字,60文一本也就差不多了。


    《西遊記》每冊都足有8000字以上,厚度幾乎是某些書籍的兩倍,書鋪裏一般把這樣的書,價格都定在100文以上。


    但黛玉因為拿出了活字印刷術,大大的降低了印刷成本,因此把《西遊記》每冊書統一定價為80文一本,這優惠幅度不可謂不大。


    在賈府眾人看來,就算一次性買下第一批出版的前十冊,加起來也才800文,簡直就是價廉物美的典範,因此對樓下那些光看不買的人感到相當難以理解。


    這也是自身所處的身份和地位使然。


    三春在府裏的處境再怎麽不好,每月二兩銀子的月錢也不會有人短了她們的,再加上吃穿不愁,這些隻是每月的零花錢而已,因此拿出個幾百文錢來輕輕鬆鬆。


    寶玉就更不用說了,有時候隨便打賞下人的錢都不止這麽多。


    這次跟著一起來湊熱鬧的所有人裏,恐怕也隻有爹不疼沒娘愛的賈琮是個囊中羞澀的小可憐了。


    像是賈環和賈蘭,都還有各自的娘親護著,雖然在日常生活的各種待遇上,遠遠不及寶玉,但想要從親娘手裏弄點零碎銀子買東西,多數時候還是不成問題的,頂多被嘮叨或責罵幾句罷了。


    隻有賈琮,月例銀子都被邢夫人以代他保管的名義坑了去,日子過得苦哈哈的,連吃飽穿暖都成問題,更沒有多餘的銀錢來買這些閑書了。


    不過這段時間抱上了黛玉的大腿,又有溫柔的迎春幫襯,他的日子比以前好過了不少,手上也總算是有了些閑錢。


    但即便如此,想讓他這個窮怕了的人把錢都拿出來買書,那賈琮還是有些舍不得的。


    所以若是賈琮在這裏的話,說不定就能跟樓下的那些窮書生感同身受了。


    不過他現在正同賈環、賈蘭在樓下的書鋪裏玩的開心,自然沒有聽到黛玉和三春等人的議論,也就無法發表什麽見解了。


    黛玉經曆了諸多的副本世界之後,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不再像前世那樣,是個對底層民眾的生活一無所知的閨閣小姐,甚至還笑話過劉姥姥這個母蝗蟲。


    因此,她簡單幾句話,向三春和寶玉解釋了沒有太多人買書的原因。


    以普通人的家境,想要一次性拿出800文錢,買下《西遊記》的前十回,這是一個相當沉重的負擔。


    特別是如果確實有心的話,就可以向店裏的夥計打聽到,這套書並不是僅有十冊,而是足有100卷,因此真想購齊全本的話,至少要花五兩銀子。


    這筆銀錢,已經足夠一個普通的人家,踏踏實實的過上一整年了,不舍得全用來購買閑書,也是應有之義。


    寶玉和三春還是頭一次聽說外麵的世界、普通人的生活,不由得都是大為震撼。


    竟然有人可以僅憑著幾兩銀子就過上一整年?


    他們偶然想要讓廚房加個菜,還得打賞個幾百文呢。


    所以普通人家究竟是怎麽過日子的?


    都把腰帶紮起來,隻喝點西北風不成?


    寶玉感歎道:“怪不得我日常出門,時不時看到街上有些女孩子,明明生的樣貌不俗,卻偏偏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原來她們平時在家裏,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真想把她們都買了回來,不出幾個月,保準個個都養的白淨水靈,才真真是花朵一樣的女兒家。”


    在場眾人全都對寶玉側目而視。


    黛玉冷笑著道:“人家都有自己的爹娘,又何必要賣身到府裏來做奴才?若不是實在過不下去,或者是有黑了心的家人,誰又能心甘情願的來給你為奴為婢?何況天下間這樣的人多不勝數,你又能買下幾個?”


    寶玉一心覺得自己是在發善心、做好事,卻突如其來的被黛玉懟了一頓,免不了有些委屈,道:“雖說是做奴才,可是府裏吃穿樣樣都沒少了她們的,平日裏還能在一起玩耍,豈不比留在家裏過苦日子要強?我也救不了全天下的好女孩兒,但若是碰巧在外麵遇見了,將她們買入府中,既能讓她們的家人擺脫困境,又能讓她們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豈不是兩全其美?府裏也不過是再多養幾個人罷了,這又算得了什麽?”


    迎春歎息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或許人家寧願過這樣的苦日子,也要同家人在一起呢。”


    探春也道:“二哥哥你說的輕鬆,卻要府裏拿銀子買人,之後的衣食住行也樣樣都要花錢,每月還要額外領一份月錢。就算我們家裏有金山銀山,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


    寶玉不以為然的笑道:“府裏哪就困難到這樣的地步?三妹妹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


    探春氣的翻了個白眼,懶得再去搭理他。


    隻要是心明眼亮的人,誰看不出來最近這幾年,榮國府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偶爾她也曾聽房裏的丫鬟們偷偷議論,說什麽月錢又推遲發放,私下裏揣度著,恐怕是在現銀上有些周轉不靈。


    眼見得一日日的入的少、出的多,三春私底下沒少為府裏的未來犯愁,也就隻有寶玉這個在蜜罐裏長大的人,才能繼續保持著這樣的天真單蠢了。


    黛玉道:“寶二表哥若是能花自己的錢,買下並養活那些奴才,不伸手找府裏的人要銀子,那我才算是真服了你。卻不知表哥手下有哪些產業,平日裏都有多少進項,夠不夠養活你自己和你房裏的人?”


    惜春拍手笑道:“對呀對呀,買奴才沒什麽稀奇,關鍵是自己要有對等的能力。你看林姐姐,早就買下了身邊所有人的身契,還能給他們發放月錢,從不伸手向府裏要銀子。二哥哥你若是能做到,買再多的奴才,也隨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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