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夏守忠突然有些躊躇,卻是想起了皇城司的探子送來的消息裏,還包含著另一樣讓人驚異無比的神鬼之事。


    隻是像這種捕風捉影、沒有真憑實據的事情,其中又透著十分的詭異,實在不好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在帝後二人麵前和盤托出。


    別的不說,要是勾的自家的皇爺也跟太上皇一樣,起了尋仙問道的心思,那不就大大的不妙了嗎?


    然而,皇帝跟他朝夕相處多年,隻這麽一絲小小的猶豫,就立刻被察覺了出來。


    皇帝似笑非笑的斜了夏守忠一眼:“還有什麽事,嗯?”


    夏守忠苦笑著道:“一些風言風語,未經查實,不敢隨便汙了二位聖人的耳朵。”


    “今夜隻是閑談,但說無妨。”


    皇帝都這樣發話了,雖然心裏感到為難,夏守忠還是隻能把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告訴二人,不過在此之前,他先是瞥了瞥在周圍伺候的宮人。


    皇後揮手讓所有的宮人退下。


    夏守忠這才低聲把所得到的另一個消息說了出來。


    林家姑娘入賈府之前,轎子在西角門外突然出了差池,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仆都無法抬起轎子,而榮國公府的老夫人也在午睡時莫名其妙的夢見了死去的賈敏,似乎對林家姑娘在賈府所受到的冷遇相當不滿。


    祖孫倆見麵之後彼此一對照,竟然得出了之前是賈敏顯靈的結論。


    雖然榮國公老夫人當即下了封口令,但旁邊伺候的下人裏不乏皇城司的探子,還是立刻把消息傳了回來。


    帝後二人都被這出人意料的發展給驚呆了,麵麵相覷之後,才繼續追問夏守忠此事的真假。


    夏守忠不由得苦笑連連,道:“這等神異之事,奴婢豈敢隨便斷言?不過賈府這神異之事,似乎出的也太頻繁了一些……”


    言下之意,自然是因為賈府有前幾次弄虛作假的前科,因此,所謂的賈敏顯靈之事,如今也要多打個問號,誰知道會不會又是人為製造出來的呢?


    皇帝聽了以後沉思不語。


    皇後略想了想,突然笑道:“如果是國公府的老夫人擔心別人慢待她的外孫女,想方設法裝神弄鬼,倒也情有可原。”


    畢竟整件事裏,隻有賈母和黛玉兩人,說是親眼瞧見了賈敏的魂魄。


    乍一聽的確神異,可若是兩人已經事先通過戲,合起來演了一場戲,這件事就變得沒那麽神奇了。


    至於幾個男仆突然抬不起轎子,想要達成這個效果也有好幾個方法。


    比如說,隻要坐在轎子裏的人內力深厚,稍微使個千斤墜的功夫,就足以讓四、五個成年男人人仰馬翻。


    林家姑娘年紀幼小,未必有這樣的能力,但可以事先藏一個高手在轎子裏,之後隻要趁無人注意之時離開就是了。


    重新聘請這樣的一個高手,對於國公府的老夫人來說,應當不是一件難事。


    還有更簡單的做法,就是事先買通那幾個抬轎子的男仆,讓他們假裝用力,其實卻是在死死的按住轎子不動,同樣也可以營造出一個轎子被鬼壓的效果。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經過皇後提醒之後,轉眼間就想到了無數的可能性。


    畢竟身為皇家之人,這天下千奇百怪、各種各樣的騙局不知道親眼見識或聽說過多少,因此,隻要稍一琢磨,便能夠給出好幾個合乎邏輯的解釋。


    皇帝微微鬆了一口氣,道:“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隻是對於這個年幼喪母的小姑娘來說,若真能得到她母親的魂魄庇護,反倒是件值得欣慰和慶幸的事情。”


    當然,如果能不隨便顯靈嚇人,那就最好不過了。


    幸好皇宮之中有國運庇護,皇帝自己更是真龍天子,身上少不了也有龍氣盤旋,就算世間真有些孤魂野鬼、妖魔精怪,等閑也進不了皇宮。


    因此,雖然對鬼神顯靈的神異之事有些忌憚,但隻要危害不到自身,皇帝也就沒那麽擔心了。


    況且從得到的消息來推斷,賈敏就算真的顯靈,也隻是因為愛女心切,隻要不對那林家小姑娘不利,無論賈敏是神是鬼,都與皇家無礙。


    想到這裏,皇帝卻又想起遠在江南的林海,想到他跟自己一樣處境艱難,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


    “說起來,林海這巡鹽禦史之職,已經曆經三任了。若沒有他在揚州盯著,這每年的鹽稅,還不知道要被那些蛀蟲貪去多少。”


    江南官場錯綜複雜,早年間就是幾個皇子王爺彼此鬥法拉鋸的舞台,更是蘊養出了眾多尾大不掉的千年世家。


    這些人平時明爭暗鬥,麵對朝廷時卻又擰成了一股繩,每每讓朝廷的各種律令無法順利推行,早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巡鹽禦史雖然品級不高,但權責甚重,關係到江淮之地的鹽稅,占據每年國庫總收入的近四分之一,因此非簡在帝心的皇帝心腹不可擔任。


    但要以一己之身同官場裏的那些蛀蟲相抗衡,所擔負的壓力也非同小可。


    皇帝想到最近的奏折上,林海所提到的種種難處,不覺又按了按眉心,緩緩又道:“是朕有虧於林卿。當初隻說讓他暫時接管幾年,誰知江南的水竟是如此之深,三年複三年,不知不覺讓林海在那個位置上硬扛了七八年。甚至就連他的幼子和愛妻,都先後在任上遭遇不幸。”


    自從去了揚州之後,林海一家就各種麻煩不斷,一家子全都體虛病弱不說,還接二連三的發生變故。


    林海幼子和賈敏之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另有貓膩。


    若非如此,林海也不至於在賈敏剛死不久,就把唯一的愛女急急忙忙的送回神京城。


    若不是實在無人可以接替林海的重任,皇帝早就把他調回京城了。


    皇後安慰的道:“林海既然是個忠臣,皇上不如加恩他的愛女,以示恩寵。”


    皇帝眼睛一亮:“皇後之言,深得朕心。既如此,不如請皇後代朕召見那林家姑娘,也好讓忠於朕的臣子們都知道,朕不會辜負他們。”


    皇後起身,盈盈拜下道:“臣妾遵旨。”


    皇帝伸手將她拉起,了結了壓在心頭的一樁事,隻覺老懷安慰,當下與皇後各自安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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