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單膝重重地跪在床邊,木質地板硌得膝蓋生疼,可他卻渾然不覺。


    他緩緩閉上雙眼,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那翻湧如潮的情緒。


    他的手有些發抖,顫抖著從西裝的口袋裏掏出一個小藥瓶。


    他的手指用力,指關節都因發力而泛白,費了好大的勁才擰開那小小的瓶蓋。


    隨著“哢噠”一聲輕響,他將藥瓶微微傾斜,一枚白色的藥片,如同一片飄零的雪花,悄然滑落到他的掌心。


    李奕膝蓋挪動,以膝代足,向著床上的人緩緩靠近。


    每一寸移動,都像是在跨越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顫抖著手,指尖輕顫,小心翼翼地捏著那枚藥片,緩緩放到顧枕的嘴邊。


    他的聲線裏滿是顫抖與不穩,平日裏冷淡如霜的麵容此刻幾近崩潰,眼眶周圍泛起不正常的紅,像是被悲傷灼燒過。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撐著,努力安撫著床上的人。


    “殿下,對不起......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胸腔裏擠出來的,“吃了它吧,吃了它,就不會再難受了......”


    顧枕麻木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他吞下那枚藥片。


    偏過頭,看著跪在床邊的男人。


    這是自從那天以後,他第一次好好的看著李奕。


    他以為自己會覺得惡心,但現在他發現李奕和之前沒有什麽變化。


    他們兩個一起長大,李奕了解他的全部。


    他也沒料到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李奕,你沒錯,我不怪你......”顧枕的聲音沙啞,帶著幾分疲憊與無奈,話語在寂靜的房間裏緩緩回蕩,“但是......我不能不恨你。”


    李奕仰起頭,目光中滿是貪婪,一刻不停地注視著顧枕的臉。


    他的眼神純淨得沒有一絲汙濁,仿佛眼前的顧枕是他此生唯一信仰的神明,是他生命裏最璀璨的光。


    即便他是那個最清楚顧枕所有缺點和劣根性的人,那些不為人知的小脾氣、偶爾的任性妄為,他都銘記於心。


    他甚至知道顧枕在那顆汙濁的野心。


    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愛意早已根深蒂固。


    無論發生什麽,都無法將這份愛磨滅。


    一顆晶瑩的淚珠,順著李奕的臉頰悄然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間破碎。


    李奕的聲音微微哽咽,帶著無盡的痛苦與愧疚,緩緩說道:“殿下,我......不能幫您報仇了......”


    那聲音裏,滿是無力與絕望。


    像是在宣告一場盛大夢想的破滅,又像是在為他們之間曾經的情誼奏響最後的挽歌。


    顧枕的瞳孔有些渙散,可他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疼痛,有的隻是臨近解脫的快感。


    他努力搖了搖頭。


    “我......不要你幫我......李奕,我......你不要告訴埃裏克......我不想讓他知道......”


    “好,他不會知道的。” 李奕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般。


    他的雙眼直直地凝視著顧枕,眼神中滿是痛苦與不舍。


    喉嚨裏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悲鳴,那聲音像是一隻被困在絕境中的野獸,絕望而無助。


    他知道殿下在說什麽,他不想讓埃裏克知道,最後的最後,他竟然是這個樣子離開的。


    顧枕笑了一下,嘴角徹底僵住了。


    李奕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雙腿一軟,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


    他顫抖著伸出手,緊緊握住顧枕逐漸冰冷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他逐漸消逝的生命。


    他的淚水奪眶而出,滴落在顧枕的手上。


    這些天以來,顧枕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就連他的手也冷的厲害。


    李奕緩緩俯下身,將自己的臉輕輕靠在顧枕的手背上,像是在汲取著對方殘留的溫度。


    他微微側著頭,嘴唇輕顫,落下一個帶著無盡眷戀與虔誠的吻。


    “殿下......”


    他再次低喚。


    聲音裏滿是破碎的嗚咽,這一聲呼喚,像是穿透了歲月的長河,帶著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卻又被此刻的絕望所淹沒。


    他知道的,顧枕果然恨他,要不然怎麽連一個字也不留給他呢?


    但沒關係了。


    他們永遠都不會分開的,他會永遠、永遠的追隨殿下。


    顧枕的嘴角溢出了一點血,他立刻伸手揩了幾下。


    殿下很討厭他,他不能讓殿下在這種時候都不能走的幹幹淨淨。


    那場如噩夢般的意外發生後,一切都被徹底改變。


    李奕的內心被一種瘋狂的念頭驅使,他迫切地想要抓住與顧枕之間最後的聯係。


    於是,他向顧枕求婚了。


    可回應他的,是顧枕毫不猶豫地抄起花瓶,狠狠砸向他腦袋時的決絕。


    那一刻,破碎的不僅是花瓶,還有李奕心中那一絲微弱的希望。


    自那以後,顧枕的狀態每況愈下,甚至出現了自殺傾向。


    李奕的心揪成一團,他不敢有絲毫懈怠,每天守在顧枕門外,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生怕錯過任何一絲動靜。


    他疲憊不堪,卻又不敢入睡,每天睡眠時間不足三個小時,隻有在實在支撐不住時,才會短暫地打個盹。


    那瓶藥,被李奕放在西裝口袋裏很久了,像是一個隨時可能被引爆的炸彈。


    他其實很貪心,無數次在心底祈求,永遠都不要用到它。


    他渴望能和顧枕回到過去,哪怕隻是遠遠看著他,隻要他好好活著就好。


    可是,剛剛他在門外聽到殿下在向顧元池求饒。


    求他了結自己。


    殿下是那麽驕傲的人,居然願意向自己的仇敵求饒。


    他活的太痛苦了。


    李奕閉了閉眼。


    他先自己吃了藥,而後才進來的。


    和他想的一樣,顧枕的身子太差了,藥效發作起來比他還要快。


    李奕蹭了一下顧枕的手背,閉上了眼。


    沒有會追究這件事。


    哪怕死的是皇子。


    皇室會掩埋這條醜聞。


    沒有人會拆散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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