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堂內。


    婢女們布好菜,被楊嬤嬤領著退出門外。


    莫氏四周看了一眼,沒見到自己的兒子,抬眸瞧見柳相南神色自若的入席,心裏堵得慌。


    是一個大圓桌子。


    城陽侯夫人拉著江晚晚的手,讓她坐自己的旁側,人還未落座,城陽侯大手一帶,將江晚晚摁在他的位置。


    眾人還在震驚中。


    隻見城陽侯抬腿踹了一腳正要入座的柳相南,厲聲道:“沒點眼色勁,往那邊挪挪。”


    他水靈靈的坐在柳相南的位置,緊挨著主位上的江晚晚。


    秦氏一臉疑慮,偏頭靠近柳相言,小聲問:“爹這是怎麽了?白姑娘救過他命嗎?竟然將主位讓給她坐。”


    柳相言正要說話,聽見門被推開,柳子墨快步走了進來。


    “差點以為爹真的不許我吃團圓飯,還好虛驚一場。”


    莫氏招呼柳子墨坐在她旁邊,誰知這廝盯著主位的位置,說道:“祖父,我想坐您旁邊。”


    柳子期聞言,默默的衝他豎了個大拇指。


    氣氛有些微妙。


    柳相南涼涼的瞟了柳子墨一眼,冷聲道:“想回軍營嗎?”


    柳子墨閉緊嘴巴,老實的在位置坐下。


    偏那柳子恒看熱鬧不嫌事大,大聲說道:“二哥咋想的,爹都給祖父騰位置了,你還敢肖想,三天沒挨打了吧?”


    曲氏連忙伸手,想要捂住柳子恒的嘴,奈何他語速過快,壓根沒攔住。


    她隻好抱歉的朝柳子墨笑笑,說道:“子墨,一會兒用膳之後,你再收拾他。”


    柳子煜含笑看著主位的江晚晚,心中略感不安。


    城陽侯笑容滿麵,端起酒杯說道:“自從如兒出嫁,逢年過節就沒再吃過團圓飯,一家人隨意一些,別太拘謹。”


    他越是如此說,眾人越是拘謹。


    秦氏的手心已有薄汗,這些年大家都不敢提柳相如,生怕惹得老兩口心裏不痛快。


    去年柳相如的死訊傳來之後,眾人更是以此為禁忌,如今城陽侯自己提起,臉上還滿是笑容,著實令人驚悚。


    她抬眸看向坐在主位的江晚晚,老兩口未免太偏疼了一些,將來若是真成了她兒媳婦,怎麽擺婆婆的譜啊?


    秦氏忍不住開口說道:“爹,白姑娘就算再討人喜歡,也不該坐在主位啊。”


    她話音剛落,腿上吃痛險些叫出聲。


    “你踢我幹嘛?”秦氏瞪了柳相言一眼,小聲問道。


    城陽侯溫柔的看向江晚晚,笑眯眯道:“她叫江晚晚,是我的親外孫女,你們當著外人的麵繼續稱呼白姑娘,私底下喚晚晚就好。”


    城陽侯夫人握住江晚晚的手,溫聲道:“晚晚,還沒跟舅母打招呼。”


    秦氏的麵色鐵青,江晚晚已嫁作人婦,那她兒子豈不是在同一個姑娘身上栽兩次。


    柳子煜神色複雜,他感覺到手在顫抖,慌忙藏於袖口中,生怕被人瞧出他的慌亂。


    江晚晚正要起身,城陽侯淡淡道:“先吃飯,明天一早再正式見禮。”


    為緩解尷尬,秦氏笑道:“就是,明個兒再見禮,舅母好準備禮物。”


    江晚晚是宣王側妃,突然出現在錦州且隱瞞身份,其中一定有隱情。


    大家心知肚明,也沒有傻到去刨根問底。


    “嗚嗚。”柳子恒突然哭了起來。


    曲氏頗為頭疼的看著他,城陽侯和外孫女相認,多好的日子,他這是在哭給誰看,也不怕挨揍。


    果然,柳相南已經拉下臉,問道:“好好吃飯,你哭什麽?”


    柳子恒揚起小臉,抽噎道:“一直以來,我都是家裏長得最好看的,現在發現有一個長得跟天仙似的表姐,我能不哭嗎?”


    眾人被他這句話逗笑。


    柳子墨調侃道:“小四,你倒是真哭啊,一滴眼淚都沒有,好假。”


    柳子期挨著柳子恒坐,他沾了點口水裝模作樣的抹在柳子恒的黑眼圈上,一本正經道:“這下真了。”


    “三哥,你怎麽能將口水抹我臉上?真髒。”柳子恒嫌棄的拿袖子擦了擦。


    柳子期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小四,你也知道口水髒啊?以後再敢趁我睡覺時偷親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柳子恒搖搖頭,說道:“三哥,現在有香香美美的表姐,我才不往你屋子跑,我要找表姐玩。”


    城陽侯夫人替江晚晚夾菜,笑著解釋道:“小四的年紀最小,大家都比較慣著他。”


    江晚晚笑了笑,沒有說話。


    一頓飯吃了許久。


    城陽侯微醺,鎮守邊境幾十年,他嚴守軍紀,幾乎滴酒不沾。今日是真的高興,仿佛多年的夙願達成了一般。


    城陽侯夫人和楊嬤嬤一左一右扶他進內室。


    柳相南喝的也不少,人還算清醒,歪坐在椅子上喝茶。


    柳相言沒喝酒,他看著爛醉如泥的柳子煜陷入沉思。


    當年聽說妹妹柳相如生了個女兒,他就和父親商議,好好培養他的長子柳子煜。待江晚晚及笄之後,將她娶回城陽侯府。


    柳子煜從小就被灌輸長大了娶表妹,要對表妹好的思想。


    去年得知江晚晚嫁給宣王,柳子煜看似毫不在意,他也沒有多想。


    如今看來,長子心裏不痛快。


    柳相言說道:“夫人,你和子期送子煜回房,我要去營地。”


    營地需要有主事人,城陽侯和柳相南都喝了許多酒,理所應當歸柳相言去守。


    可是看著長子在席間不要命的喝酒,如今又醉的不省人事,夫君將爛攤子丟給她,她就覺得很心煩。


    柳相南忽然站起身,說道:“兄長,你送子煜回屋,這孩子興許有心事,你明日找個機會好好與他聊聊,軍營那邊有我。”


    莫氏麵露不悅,說道:“你喝了這麽多酒,怎麽守軍營?”


    曲氏端來一碗醒酒湯遞給柳相南,柔聲細語道:“將軍先喝一碗醒酒湯,再去軍營吧。”


    莫氏懶得再待下去,拂袖離開。


    曲氏見柳相南麵色不愉,放下醒酒湯後,領著柳子恒離開。


    柳相言和柳子期扶著柳子煜回房,秦氏絮絮叨叨的跟在身後。


    正廳裏隻剩下江晚晚和柳相南父子。


    她聽見柳相南說道:“晚晚,能送二舅去門口嗎?”


    江晚晚點點頭,伸手挽住柳相南的胳膊,儼然如一對親父女一般。


    柳相南眼眶發熱,在這煽情的時刻,柳子墨突然衝過來挽住他的另一邊胳膊,嬉皮笑臉道:“爹,我也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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