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婋暈過去後,睡了很久。她一直在做夢,夢見小時候,夢見在出塵庵,還夢到在繞水山莊,夢裏除了血,就是哭泣和叫罵的聲音,很雜很亂,吵得她在夢中也頭疼欲裂。


    “別吵了,別吵了!”梓婋在夢裏抱頭大喊,她看不清是誰在喊她,隻覺得周圍鬼影憧憧,一股腦兒地向她圍了過來。她在夢裏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絕望之下,她大喊一聲,不辨方向地向前衝了出去。無數的鬼手拉扯著她不讓她離開,她緊閉雙眼大喊:“滾開!”


    突然身上一輕,耳朵周圍的嘈雜聲瞬間消失了,清脆悅耳的鳥鳴縈繞身邊,清新的風,帶著陣陣的花香輕柔地撫慰著她的發絲。她驀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站在了母親的墳前。墓碑還是以前在出塵庵的那塊木板,歪歪扭扭的題字,是小梓婋年幼腕力不足的作品。她看著這個小小的、綠油油的墳包,突然膝蓋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娘!”梓婋怔怔地開口喊了一聲,接著突然就情緒崩潰,淚流滿麵,“娘!”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響徹雲霄。


    “姑娘,姑娘!”越姨坐在床邊看著梓婋深陷夢魘無法醒來,於是就一直拍打呼喚著她。


    “怎麽了?”楚軼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越姨急切的呼喊聲,立馬就小跑著進來。


    越姨見楚軼來了,立馬起身讓開:“這位姑娘夢魘了。一直在說胡話。怎麽叫都叫不醒。”


    楚軼側身坐下,摸了摸梓婋滿是汗水的額頭,發現燙手的不行,就對越姨道:“快去請潘神醫過來,阿婋發燒了。”


    越姨不敢怠慢,立馬就小跑著出去,英姿颯爽,一看就是常年在軍中曆練的人物。


    “阿婋,阿婋,你醒醒!阿婋!”楚軼焦急地呼喚著梓婋,梓婋還是緊閉雙目,一直掙紮扭動,似乎在夢裏遭受著巨大的痛苦。


    楚軼見她這般難受,心疼不已,一把將人抱起,緊緊地摟在懷裏:“阿婋,我在這裏,我在這裏。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獨自一人支撐險境。對不起!”


    此時的梓婋趴跪在墳前,哭聲連連,涕泗橫流。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這麽悲傷,情緒如此洶湧。可能是複仇長久未進寸功,也可能是至今都未能認回梓陽,讓她頓覺疲累和無奈,讓她沒臉麵對母親的墳塋。以至於為母親遷墳後,夢裏母親的墳還是在出塵庵的地界。


    “阿婋!”空靈的女聲從天際傳來,帶著歎息帶著愛憐,“阿婋!”


    梓婋停止了哭泣,滿目慌張地找尋著聲音的來源,卻找不見任何人影。


    “回去吧!回去吧!”女聲繼續說道。


    “娘,是你嗎?娘!”梓婋站起身循著聲音的方向奔去,“娘!”


    梓婋跑了好久,卻始終看不到說話的人,這聲音遠遠近近,似乎來自雲間,始終重複著三個字:“回去吧!回去吧!”


    突然梓婋一腳踩空,失重感讓她一下子就睜開了雙眼,她隻覺得麵皮上發緊刺撓,下意識地抬手就抓向臉上。一隻溫暖的大手一下子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急切中帶著溫柔小意:“別動,紮著針呢!”


    梓婋抬眼看去,隻見楚軼坐在床邊,潘神醫則背對著他們在收拾診箱。


    “我,我怎麽了?”梓婋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不成樣子,說話的聲音就跟石碾子碾玉米麵似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楚軼拉著她的手道:“你發燒了,又昏迷不醒,湯藥不進,隻得請了潘神醫給你紮針退燒。”


    潘神醫收拾好診箱轉過身來回稟楚軼:“王爺,姑娘是先前太過勞累和緊張,現在一鬆勁,身體就開始泄勁了。這發燒是正常的身體反應,若是這燒不發出來,淤積於內,日後恐有更嚴重的病症。”


    楚軼抬眼看向老人家:“潘神醫,現在阿婋沒事了吧?”


    潘神醫點頭回道:“無事,等我將針下了,再喝了藥,好好養幾天就好了。”潘神醫說著又轉而對梓婋道:“姑娘,你先前受的傷一直沒有好全,老夫觀你脈象,這段時間神思多費,心神耗費過多,外麵看著無事,內裏其實已然強弩之末,若是再不仔細將養,恐年歲不壽。你自己也是懂醫道的,應當知道老夫並非危言聳聽。”


    梓婋微微轉過臉麵相潘神醫,配合著他的手法給她拔針:“多謝前輩,前輩的叮囑,小女記下了。日後一定好好調理身體。不辜負當初前輩的救命之恩。”


    潘神醫利落地拔了針後,就退出了房間。楚軼端起藥碗將梓婋半抱在懷裏,喂她喝了。


    “不躺了,我睡了這麽長時間,骨頭都酸疼了。”梓婋推拒著楚軼要將她按下的手。


    “你燒的那麽高的溫度,骨頭不疼才奇怪呢。還是躺下養養神!”楚軼不容梓婋推拒,還是強硬地將她按下。


    梓婋身上沒力,隻得順著他的力道躺下了。本以為楚軼會離開處理事情去,誰知道楚軼站起來徑直脫了外衫也跟著躺下了。


    梓婋這下也顧不得身上有勁沒勁,骨頭疼不疼的了,直接騰地坐起來,滿目吃驚:“你,你,你......你幹嘛?”


    楚軼見她如此反應,頓覺好笑,一把將她拉下,大手一揮,帶著勁風,床幔就放了下來:“放心,我不做什麽,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你不去你自己房間?”梓婋被他箍在懷裏,還想繼續爭取一把。


    楚軼將她手臂一夾:“這就是我的房間。閉眼養神,再說話,我就做別的事了。”


    梓婋頓時刹住了還要說話的嘴,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楚軼的下巴,陷入沉思。還未開始思索,楚軼的聲音又從頭頂傳來:“丹鳳眼,就不要瞪了,再瞪也瞪不大。”


    “我......”梓婋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你就這麽欺負一個發燒的?”


    楚軼“mua”地一聲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逗你玩呢!我哪裏舍得!”最後五個字,細聲呢喃,帶著無盡的繾綣和愛意。


    梓婋不作聲了,默默地在楚軼的懷裏閉上眼,心道:哼!饒你一回。


    “誒,你不是進京了嗎?怎麽突然又出現在半日山築了?”梓婋想到耿家圍攻山築的事。


    楚軼閉著眼睛聲音輕柔:“進京不過是個幌子罷了。耿家追殺我的死士,到了儀征就被我甩了。他們勾結北元、賄賂朝廷命官的證據,已經由我大哥的心腹親自取走北上了。”


    “那你這幾日幹嘛去了?我們都擔心的不行,想派人去支援你,手上又沒人。周兄又中毒,哦對了,周兄怎麽樣了?耿茂交出的方子,潘神醫驗證成功了嗎?”梓婋突然想起來周茂楊還中著毒呢,立馬就跟一根彈簧似的坐了起來。


    梓婋突如其來的動作,把楚軼一驚,楚軼麵帶作弄使壞的笑:“我看你精神真不錯,想必不需要休息了。”說著張開雙手,將梓婋一抱一卷,壓在了床上。


    梓婋被他猝不及防的動作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抬手輕捶了一下楚軼的背:“和你說正事呢!你做什麽呀!”


    梓婋這含嗔似嬌的抱怨,目光如流光、顧盼生輝的模樣讓楚軼有點把持不住,他低頭深深地吻了下去。呼吸糾纏,身軀相擁,小小的圍帳內,逐漸溫暖,進而燥熱。


    “嗯,夠了!”梓婋奮力推開楚軼,將頭探出圍帳外,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冷空氣,“你要不去外頭吹吹風?冷靜冷靜?”


    楚軼哈哈地笑出了聲,一把又將梓婋拉進去,摟著她倒下,溫溫柔柔地哄著:“我才不去,陪我躺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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