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聽了梓嬙的敘述,一把拉過梓嬙的手道:“好孩子,伯母怎麽會怪你,罰你?你如此維護你姐姐,那是你姐姐的福氣,是我言氏的大幸。我言氏女兒本就該如此,一味地唯唯諾諾,遵守陳規,那隻有被人拿捏的份。嬙兒放心,伯母不怪你,還得好好的嘉獎你。”


    “母親!”梓娀此刻情緒稍稍平複,可是委屈的心情依舊不能讓她正常說話,她一抽一搭地哀求著,“求求你,娀兒不想嫁給錢一凡。以前錢氏煊赫的時候,我不想,現在,我更不想嫁。我就不喜歡錢一凡。”


    岑氏向來和陳氏親厚,說起來,比一直住在一起的劉氏,還要親密一點,故而坐在梓娀的身後,半擁著梓娀,也紅著眼道:“芷珍姐姐,怨偶不宜結啊!”


    陳氏雖然心中氣憤,但更多的是對邱王兩家的怨懟,要是涉及退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陳氏壓製住內心的火氣,拍拍梓娀的手道:“乖女,婚姻一事不可兒戲。這場親事是你爺爺和錢太爺定下的。要了結不是這麽簡單。而且現在錢氏遭了大難,我言氏這個時候退親,名聲上不好聽,且不說你日後的婚事,就是你哥哥,嬙兒,星兒,他們的婚事都會受影響。好孩子,生活不止單獨一個人,你也得為其他人考慮。”


    “大伯母,我寧願不要成親嫁人,我也不願意娀姐姐嫁給不喜歡的人。”梓嬙出言,義憤填膺。


    劉氏扯了一把梓嬙,低聲喝道:“你瞎說什麽?”說著又暗地裏捏了梓嬙一把手。


    梓嬙會意,接著道:“娘,你不必罵我。今日你們是沒看到那個場麵。特別是孫家的太可了惡。一張嘴,說出的話,就像是要人命的刀子,割人喉嚨呢!若是我的婚事要建立在姐姐的痛苦之上,我情願不要。”


    梓娀聞言,撲到梓嬙身上,抱著梓嬙又要開始哭。


    正傷心著,一個憤怒的聲音直闖進來,眾人抬頭一看,是言梓昭。


    他大踏步地進來,聲音裏的怒火遮掩不住,臉色鐵青的他嘴裏呼出的氣息如同怒吼的狂風:“邱王兩家欺人太甚,妹妹不怕。哥哥我肯定給你找回場子,我這就帶人打上門去。”


    陳氏罵道:“胡鬧!叫你父親知道了,看不給你吃板子!你給我消停點。”


    梓昭還是氣鼓鼓的,但是也懾於母親的威嚴,不敢再大放厥詞。


    陳氏道:“這個親事,退是肯定要退的。但,不能言氏主動退。得讓錢氏先提,再光明正大的解除,這樣才能保住言氏的臉麵,也不會影響你們幾個後麵的親事。此事你們都無需多言,我和你們父親自會商議。”


    言梓昭不服道:“錢家是一回事。那邱王兩家呢?咱們就這麽吃一個悶虧?今日龔府的及笄宴,多少豪門貴族的親眷在後院宴飲,妹妹們受辱一事,即便沒有傳到前頭的男賓處,後頭的女眷難道不會回了府嚼舌頭?左右妹妹的名聲都受了損,再不出這口氣,如何過得去?”


    劉氏在陳氏發火前阻攔道:“不可。昭兒不可衝動。今日事情發生在龔府,龔府什麽身份自不必多說。龔大太太出麵親自調停,邱家已然道歉,孫家雖然嘴硬,但也沒有落著好。現在就應該低調,等待風頭過去。你若是貿然打上門去,梓娀的名聲一損再損,即便以龔大太太為首的憐惜梓娀,也會因為你的衝動,而對梓娀生了偏見。”


    “難不成這口窩囊氣,就這麽咽了?”梓昭氣的直跳腳。


    陳氏道:“此事不需你出麵,我和你父親自有章程。方媽媽,你去前頭問問,老爺回來了沒有。若是回來了,告訴他一聲,請他來娀兒院子裏商議要事。”


    方媽媽領命而去。


    今日一大早,言鏗修帶著言旺言平和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仆,去了江浦、六合和高淳三處巡查鋪子,重點是看了幾個以他人名頭開的布匹店鋪。跑了整整一個白天,這會兒才回到家。到了家後,飯都等不及用,就和言旺一頭紮進了大書房看賬冊和票據,核對完畢後,言鏗修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似乎是完成了一項大事,令他心情特別愉悅。


    言旺收拾好賬冊和票據,看看言鏗修的神色,試探地“老爺,一凡少爺還在拘房中,這次要出來很難。錢老爺昨日又來提了一萬兩銀子去。前後已經有四萬五千兩了。這後續還繼續給他提嗎?”言旺記性極好。


    言鏗修似乎毫不在意,整個人成放鬆的姿態,隨性道:“提,讓他提。也算是補償了。我們倉庫裏囤積的布料,放的怎麽樣了?”


    言旺道:“老爺放心,錢氏大倉失火的第二天,就讓人傳信以低於市價三成的價格販給除錢氏外的幾個布商了,簽的也不是言氏抬頭的買賣契約,已經出了大半了。咱們賬上目前進款有五萬帶點零頭,未收回的還有七八萬呢。若是全部銷完,少說也能賺七萬兩。”


    “老爺,還是你有先見之明,提前囤貨。不然這錢氏的生意,咱們怕是籌謀幾年都不能吃進來。”言旺匯報完,又適時地恭維一番。


    言鏗修麵帶喜色,卻又摻雜著一絲愧色,聽到言旺的恭維,眉眼又不由地略帶得意:“我也是賭了一把,好在一切都在掌握中,賭贏了。一凡衝動,被蔡文年、葉誌武、魏天軍、賈橋山幾個老東西攛掇著一起哄抬米價,想染指布匹之外的生意,還是嫩了點。錢兄教子不善呐!空有蠻力,毫無謀算。岑先同這個老家夥敢放小女兒出門,可見這個岑洛雲不是閨閣嬌小姐。一凡綁架殺人,要是真的殺了且收尾收的幹淨,那倒也罷了。偏偏又被姓岑的逃脫了,還留著人證和物證,姓岑的反咬也是時間問題。”


    言旺道:“還是老爺高明,從一開始就派人關注著哄抬米價的那夥人,第一時間知道綁架案後,就立馬著手以其他布商的名號囤積各類布匹,這不生意就到我們這邊了麽。”


    言鏗修道:“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一凡就是太年輕,沒經曆過。他是我的女婿,我本該好好指點他一番的,可惜啊。狂妄自大,不聽訓戒。岑洛雲那邊怎麽樣?”


    言旺道:“對方動作也挺快。出的高檔蜀錦,幾乎包攬了整個應天貴族圈的訂單。這我們實在鬥不過。她那邊提早一個月去了蜀地,直接拉回來了三百多匹。然後中低等的布匹,出的也不少,和我們勢均力敵。”


    言鏗修點頭表示知道了:“言旺啊,你說錢氏大倉的這把火到底是誰放的呢?岑洛雲?”


    言旺道:“這誰能說的準。不過以岑洛雲的性子和手段來說,她的可能性比較大。”


    言鏗修道:“錢氏這次是難救了。背後的那位,估計也不會插手。”


    言旺還要說些什麽,但是被言平的請示給打斷了:“老爺,太太那邊的方媽媽來了。”


    言鏗修道:“讓她進來。”


    方媽媽進來後行禮道:“老爺,太太命我請你去小姐院中,說有事相商。”


    言肯修疑惑道:“什麽事要到娀兒院中?”


    方媽媽略略說了一些情況,言鏗修的好心情頓時被打擊的粉碎。


    “老爺,小姐哭得很厲害,情緒頗為激動。”方媽媽怕言鏗修不相信,故而將梓娀的狀態說的很嚴重。


    言旺聽了方媽媽的話道:“老爺,咱們言家和錢家的親事,也該考慮考慮了。”


    言鏗修沉吟一會兒,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道:“本不想這麽早就提及此事,畢竟錢家才出事。也罷,早一日晚一日都是要斷的。走吧!”


    等到言鏗修到了梓娀的院子,裏麵的情緒和氛圍已經轉變。劉氏和岑氏帶著各自的女兒已經離開。畢竟是二房的私事,他們外人在場,也是不妥當。


    言鏗修看著雙眼腫的像兩顆桃子的女兒,心中的疼惜驟然上升:“娀兒,你今日受委屈了。”


    梓娀的情緒已然調整好,聽到言鏗修的話,神色雖然不是愉悅,但也恢複了平靜:“爹爹,女兒隻恨自己沒用,在外打架,跌了言家的體麵,讓別人笑話了去。”


    言鏗修的觀點倒是和陳氏一樣,並不覺得打架是什麽嚴重的事,道:“你說錯了。你今日打這一架,雖然不體麵,但是你維護了自己的尊嚴。言家的女兒,可以吃苦,但決不可失了風骨。有仇必報之,有恩必還之,才是我言氏子孫的立身之道。”


    陳氏道:“老爺,如今請你來,是想商議,如何斷了錢家那邊的親事。梓娀不小了,不可再拖了。錢家的兒子如今還在拘房裏,一但判下來,不是流放就是蹲大獄。難不成還讓娀兒給他守活寡嗎?”


    梓昭懇求道:“爹,妹妹一向不喜歡錢一凡,你就同意了吧!現在錢家也倒了,妹妹嫁過去,隻有受罪的份。”


    言鏗修抬手安撫急躁的兒子,對陳氏道:“以前留著這門親事,一是因為錢老太爺的情誼,二是因為錢氏和我言氏交集頗多,多一門親事,隻會讓關係更加牢固。如今錢氏已倒,對我言氏來說,他隻是一顆亟待要下刀剜去的疥瘡了。”


    陳氏道:“那老爺還等什麽?趁早斷了這門親,我們娀兒也可相看更好的。”


    言鏗修道:“既如此,那就斷了吧。但是斷不是簡單的斷,得讓錢氏主動提。”


    陳氏道:“我也是這個意思。若我們先提,於言氏和娀兒的名聲不利。可是現在錢氏這個狀態,他們會肯主動提退親嗎?”


    言鏗修擱在桌子上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茶杯壁,腦子裏轉著無數的思緒,口中念念有聲,似是自己嘟囔,似是對妻兒解釋:“錢氏的缺口起碼還有七萬兩,目前在我們言家的錢莊裏已經提了四萬五。嗯,先跟父親知會一聲。”


    陳氏道:“若是公爹不允怎麽辦?”


    言鏗修看了陳氏一眼,似乎對她的話感到失望,提醒道:“當年父親也是不肯的,最後不還是肯了?”


    陳氏一時語噎,心中了然丈夫口中之語。倒是兒子女兒不明所以,梓昭好奇地問道:“若是爺爺不允,爹有什麽辦法嗎?”


    陳氏阻攔道:“小孩別多問大人的事。”


    奇奇怪怪的,不過得到父親的首肯,梓娀暗暗鬆了一口氣。倒也不是梓娀嫌貧愛富,是她確實不喜錢一凡。錢一凡和梓娀也算是從小就認識,不到十歲,錢太爺就上門求了親事。那個時候,言氏和錢氏是在蜜月期,言仲正和錢太爺是多年的生意夥伴。


    沒有男女大防的年紀,梓昭,梓娀,梓嬙,錢一凡,龔絮,卿敏,卿文這幾個是搗蛋小隊。湊在一起,能玩瘋了。後來年紀大點,男女分席,再到定親,梓娀和錢一凡就基本沒有直接接觸了。梓娀對錢一凡抵觸那麽大,主要還是她曾經撞見了錢一凡仗勢欺人的全部經過。


    那個時候,梓娀十二歲,生日前夕,她和陳氏上街采買,從一家炒貨店出來的時候,錢一凡正好在對麵一家包子店鬧著。


    那包子店老板姓馮,十幾年的老店,梓娀也是吃著這家的包子長大的。錢氏看中了包子店的位置,想要開一家平價成衣店,馮老板不肯出讓店鋪,錢一凡就帶著人見天地坐在包子店裏,也不買,來個客人就死盯著人家看,一句話也不說,就直勾勾地盯著,把人盯跑了才算完,遇到這種事,是個人都怕啊!馮老板連著半個月都沒做成什麽生意,最後不得已隻得低價轉讓了店鋪。轉讓當天,就是梓娀看到的那天,馮老板簽好契約,拿著一筆可有可無的銀子,坐在店鋪門口嚎啕大哭,卻被錢一凡吩咐人架著胳膊扔了出去。


    十幾年的老字號就此消失。


    在眾人的議論中,梓娀了解了全部,至此,對錢一凡的印象一落千丈。後麵幾年,陸續有聽到了錢氏幾次不擇手段地擴展生意,心中的排斥就更加嚴重。在梓娀的心裏,她父親就是個儒商,講究的是君子端方,仁義無價;可是自己未來的夫婿,卻是個唯利是圖的奸商。這種落差,叫梓娀一個閨閣女兒如何接受得了?


    這麽多年來,梓娀明裏暗裏都表達了想退婚的想法,但都被陳氏壓下。這次龔府受辱,梓娀更加是忍受不了,加上梓嬙在龔府為她出頭的那番話,讓沒有主見柔弱的她陡然生出幾分爭一爭的勇氣來:這婚,是必退不可,哪怕以死明誌。


    好在父母現在也有這個意思,梓娀的心是徹底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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