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婋看看沒了主意的沈娉婷,和一臉等著被抓的頹敗的方永昌,沉吟數息,問道:“你做那些事期間,有無人看見?”


    方永昌思來想去,掰著幾個手指頭細數誰跟他提過聞到火油味,誰見到他運送擺放火油罐子進來。一通回想下來,是有這麽幾個人,但是當時都是被方永昌習慣用火油治病救人的由頭給打發了。


    梓婋聞言點頭道:“後麵,如果查不到你,那是上天保佑;若是查到你,你就一口咬死,你是遊醫,善於用火油治病救人,身上有火油味也是正常。對了,你父親當年的案子,除了官府那邊的接案登記外,其他有沒有什麽是和錢氏有關的?”


    方永昌搖頭道:“家父去世後,我是報過官,但是官府什麽都沒查出來,甚至第一案發現場都沒找到。我知道真相後,雖然想過報官,但是也是沒有證據,我不想被定義成誣告。所以我和錢氏的仇,除了我知道,就是那個門房了。不過門房在我找到他後,他又搬離武進。我估計,錢氏父子都不知道當年打死的貨郎還有我這麽一個兒子。”


    梓婋道:“這就好辦了。方大哥,記住,你就是個遊醫,就是個賣力氣活的。你幾次易容幹活,也是因為想著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圖找工作的時候,老板不會殺熟壓價。你身上有火油,是家傳秘術的原因。其餘和錢氏有關的,一概不提,不認。官府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不會對你怎麽樣。姐姐,屆時,我們再把周統領拉進來。這錢氏大倉起火案子,即便不能徹底給方大哥脫罪,也得先將這塘水給攪混了。疑罪從無,頂多方大哥會吃幾天拘房的苦。”


    方永昌聽了梓婋的話,心下頓覺大定,聲音也恢複了壯小夥子該有的氣勢,他毫無畏懼地道:“隻要能扳倒姓錢的,吃牢飯我也不怕。我就怕連累了你們。”


    梓婋嗆道:“你這說的什麽話?說好了我們是合作關係,什麽連累不連累的。這件事,力求全身而退。要是查到你,你一口咬死你是治病的,其他不要多說。多說多錯。”


    方永昌問道:“接下來看你們的了。”


    沈娉婷道:“這你放心,明采軒半個多月前就開始安排了。吞下錢氏的市場份額,不是問題。”


    梓婋想了想,又吩咐道:“這幾天,你照常生活,不要表現出異常,引起他人的注意。該出工出工,該行醫行醫。真的到了官府尋上門,你也不要抗拒躲避,要先表現的驚訝,懵懂。後麵應對官府的盤問時,也不要唯唯喏喏,縮手縮腳的,盡量表現的平常,鎮靜。官府問什麽,就答什麽,但是一定不要認可任何對你下的判定和定義,知道麽?”


    方永昌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別多待了,早點走吧。”


    梓婋和沈娉婷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於是和方永昌告別後,雙雙消失在了夜色中。


    時間又重新來到梓婋狀告錢一凡綁架殺人的當天。


    親眼看著錢一凡被衙役押解著去了拘房,梓婋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在沈娉婷的攙扶下,她顫顫巍巍地起身,其實她的兩個膝蓋已經腫脹不堪,每走一步路都是鑽心地疼。


    眾人再次走出衙門時,這次錢兆亮沒有上前軟聲求情,而是惡狠狠地盯著梓婋道:“岑洛雲,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為之!”


    梓婋因膝蓋的疼痛,整個人幾乎都得倚靠著沈娉婷,臉色蒼白,但雙目炯炯有神。麵對錢兆亮的威脅,她隻是莞爾一笑:“錢老爺說的不錯,人在做天在看。一些掩藏在黑暗中的事,總歸會再見天日的。好自為之這四個字,我也回贈給錢老爺。有什麽招數,日後,我們風雲再會。”


    梓婋知道錢兆亮會去找言氏,因此回到家裏,就立刻寫了一份書信,讓書意趕緊送給書語,提前讓劉氏在言府裏做準備。


    劉氏接到信件,打開後,裏麵隻有寥寥幾句:錢氏倒台,言錢離心;梓娀退婚,望汝添柴。


    劉氏看完,當即心驚,當初在廣濟寺會麵時,梓婋就曾說過,會幫梓娀解決她不喜歡的婚事。如今看來,梓婋在錢氏身上下的力道,開始有成效了。


    劉氏看完,當即焚毀,並讓書語轉告書意,如何做她有數。


    劉氏和梓婋互通消息之後,立刻召來女兒梓嬙。


    梓嬙已經及笄了,可是至今沒有說人家,劉氏跟陳氏提起過,均被陳氏以梓昭和梓娀還未成婚出嫁為由,不給正式相看人家。劉氏隱約知道二房對梓嬙是有安排的,這安排肯定不是什麽好安排,否則二房也不會一直避而不談。


    劉氏看著眼前天真浪漫的女兒,想到她未卜的前程,頓時紅了眼圈。


    “娘,你怎麽了?”梓嬙原本還高高興興地膩在劉氏身邊吃糕點,看到劉氏悲傷的表情,嚇了一跳,立馬放下糕點,手足無措地道,“是嬙兒做錯什麽惹你傷心了?”


    劉氏捏著帕子掖了掖眼角,含著淚卻帶著笑道:“沒事。我的嬙兒越長越像你父親了。女兒肖父,果然是不錯的。”


    梓嬙聞言擁住劉氏,輕輕地道:“娘,你又想爹爹了。別傷心了,你這樣子,爹爹在天上也不會安心的。你還有我呢,我會好好孝順你的,不會離開你的。”


    劉氏撫著女兒的頭發,笑著說:“胡說,你不嫁人了?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哪有還一直膩在母親身邊的道理?說這些孩子氣的話,讓人聽到了笑話你呢。”


    “那我就不嫁,我才舍不得為了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就離開自己的娘呢。我一定要長長久久地陪在你的身邊。”梓嬙拱著劉氏的肩頭,撒嬌道。


    劉氏雙手扶住梓嬙的肩,眼神溫柔又不乏堅毅:“好嬙兒,娘此生唯一的心願,就是你能過的好。”


    梓嬙握上劉氏的手,安撫道:“娘,境遇隨人心,人心隨境遇。我覺得,隻要心態好,不管什麽環境,都能過的好。”


    劉氏聽到女兒的話,心下驚訝不已,她沒想到自己這嬌嬌兒能說出這番有見識的話:“嬙兒,這些話,誰教你的?”


    梓嬙看到劉氏驚喜的表情,就是知道自己這話是劉氏意料之外的,不免有點得意。她微微揚起下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娘,隨遇而安人生路,知足常樂心自寬。這些道理,書裏都有寫啊!女兒沒有什麽大誌向,隻求能長久陪伴在你的身邊,好好孝順你,代替爹爹照顧你到老。”


    劉氏一直以來將梓嬙保護的很好,以至於她都認為自己的這個女兒是個嬌弱的小姑娘,現在聽到梓嬙這番話,不由得想起了行不苟合、言必有中的梓婋。到底是言氏的女兒,一個兩個都與眾不同。


    劉氏在梓嬙疑惑的眼神中,站起身,對站在門外候著的書語招招手,靠近書語的耳朵,耳語一番,書語聽完,認真地點點頭,就將房門帶上了。


    見到母親這麽奇怪的舉動,梓嬙不解地問道:“娘,你做什麽啊?這麽神秘?你排書語幹什麽去?”


    劉氏拉著梓嬙的手走向內室,邊走邊道:“娘有話跟你說,我讓書語看著點門。”走到裏間,母女兩個坐在床邊,劉氏拿出一塊玉佩,遞給梓嬙。


    梓嬙接過手一看,訝然道:“這不是我的玉佩嗎?咦不對,我的後麵刻的是嬙字,這後麵是婋字。這是?”


    劉氏歎口氣,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拉著梓嬙的手道:“你可還記得你大伯一家?”


    梓婋一家出事的時候,梓嬙還小,記憶早就模糊不清了,她搖搖頭道:“不記得了。”


    劉氏道:“你大伯和你大伯母,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


    梓嬙道:“這個我知道,大姐姐和梓陽弟弟。弟弟失蹤了,大姐姐也早早夭折了。時間太久了,爺爺和二伯也不允許家裏人提及,我就不大記得了。娘,這個婋難不成就是大姐姐嗎?”


    劉氏點點頭道:“是的,是你大姐姐。你大伯一家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就剩下你大姐姐一個了。”


    梓嬙急道:“娘,大姐姐不是死了嗎?她的牌位還擺在祠堂裏呢,怎麽叫大房隻剩大姐姐一個了?你可別嚇我。”


    劉氏摸摸梓嬙的手繼續道:“你大姐姐沒有死,她被你大伯關到尼姑庵裏去了,關了有十三年了,如今她逃了出來。而且你大伯家,是被冤枉的,你大伯和大伯母是枉死的,梓陽的失蹤也是疑點重重。現在你大姐姐想要找你二伯要說法。可是她不敢冒頭,怕你二伯下毒手。”


    梓嬙不敢置信,自己母親嘴裏的二伯還是那個平時雖然不苟言笑,但對她很好的二伯嗎?


    “娘,你是不是糊塗了,二伯怎麽會?”梓嬙奇道。


    劉氏拉著梓嬙的手道:“孩子,娘會騙你嗎?當年你小,很多事不知道,但是娘是親曆的,你大伯一家的慘烈,至今我都忘不了。如今你大姐姐九死一生逃出來,可是勢單力孤,也進不了言府的門。她找上了我,可憐的孩子,我能不心痛嗎?”


    梓嬙抓著劉氏的雙臂:“娘,你想做什麽?想幫著大姐姐對付二伯一家嗎?”


    劉氏道:“嬙兒,你二伯一家並不如你所見般和善寬容。家族利益之爭,你二伯一家是踩著大伯一家的屍骨才到了現在位置。還有你父親,你父親的死,和他二房也脫不了幹係。”


    “什麽?”梓嬙被劉氏說的一句句話,炸的應接不暇,“爹爹他,他不是讀書太辛苦,舊病複發才去的嗎?”


    劉氏淚如雨下:“若真是這樣,你二伯和二伯母為何在你父親死後,逼我改嫁?哪有弟弟剛去,就逼弟媳婦改嫁的?”


    梓嬙既驚又怒,她完全沒想到,母親還遭遇過逼嫁,她一把抱住劉氏:“娘,這些,這些你為什麽不和我說?我竟不知道,你還受過此等委屈。”梓嬙知道劉氏對父親的深情,定然不會起另嫁的心思,但是二伯二伯母逼嫁,就是另一回事了。


    梓嬙此刻憤怒異常,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找二伯要個說法。劉氏抱住她,勸慰道:“別上火,我這不是也沒有改嫁嗎?我怎麽可能答應改嫁呢?你父親待我如此深情,我怎可對不起他?你坐下,你坐下,聽我說。”


    梓嬙在母親的安撫下,平穩了情緒,她並不是深閨裏沒有主見的嬌嬌女。她父親早逝,雖然爺爺憐惜,但是到底是沒有父親撐腰的。小的時候,梓娀和她吵鬧,雖然梓娀是姐姐,但也不會讓著她這個妹妹。二伯母陳氏知道了,多少都是偏袒自己的女兒的。雖然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但是次數多了,她知道,自己和梓娀是不一樣的,同為言氏的小姐,梓娀有掌家的父母,而她隻有一個寡母。


    所以漸漸地她會察言觀色,會避開和梓娀的爭執,會在二伯麵前討好賣乖,會在陳氏麵前收斂鋒芒,來襯托梓娀的端莊。她知道她除了言氏三小姐的身份外,一無所有,為了不讓劉氏擔心,她一直裝著天真浪漫,不諳世事的樣子。


    “娘,二伯家和大姐姐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大姐姐的打算是什麽?告官嗎?她找上你,你們打算做什麽?”梓嬙知道今日今時,劉氏對她說這些,不是簡單說說二伯一家的罪狀而已,肯定是有下一步動作了,或者說,這動作已經展開了,需要她入局參與其中了。


    劉氏道:“娀兒一直不願意和錢家的親事。但是你二伯不願意放棄這門親,看重的是錢氏書香門第的底蘊,還有錢夫人嫡姐的那門姻親。”


    梓嬙道:“我知道,錢夫人的嫡姐嫁的是朝廷大員。”


    劉氏點點頭道:“你二伯和二伯母明知道你姐姐不願意這門親,但還是一直解除。以女求榮,不過如此。”


    梓嬙奇道:“我言家富可敵國,二伯難不成還想從商跨越成士嗎?光靠姐姐嫁人也不成吧?”


    劉氏道:“你姐姐的親事,僅僅是個鋪墊,重點還是在梓昭梓星身上。你看,現在梓昭重點在行商,梓星重點在讀書。你二伯士商兩手抓呢。”


    梓嬙點頭道:“嗯,是了。昭哥哥不喜讀書,星弟倒是讀書的料。”


    劉氏又道:“嬙兒,你也及笄了,二房掌家,可曾為你的婚事上過心?娘現在特別怕,你知道嗎?二房能將嫡長女作為攀附的籌碼,你作為侄女,你的前程和婚事,你想過嗎?娘怕啊,怕二房已經算計好你的用處了。”


    梓嬙聞言愕然不語,到底是年紀小,雖然有些地方通透,但是到底沒有把人心想到那麽壞,聽到母親的話,她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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