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鏗修見梓婋要走,立馬出聲挽留:“岑少爺好氣勢,不知老夫有沒有這個榮幸,請岑少爺喝杯茶?”


    梓婋的言談舉止,讓言鏗修很是欣賞,眾多的子侄和世侄大多嬌寵長大,沒有一方巨賈該有的殺伐決斷,他時常感歎,待他百年後,偌大的言氏要交給誰呢?看了一眼身邊的梓昭,再看看同樣是巨商出身的梓婋,一種淡淡的落差感湧上心頭。秉著欣賞人才的心情,言鏗修有意要試一試梓婋的斤兩。


    梓婋停下腳步,轉身對言鏗修道:“言老爺還是懷疑我的身份?”


    眼前這位少年是不是岑家的人,還是梓昭口中的王婋,其實言鏗修並不在意,他唯一能確定的是梓婋說話時的那份鎮定和氣度,絕對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能做到的。


    於是言鏗修微微一笑:“怎麽會呢?我隻是比較驚訝,這麽年輕的岑少爺就是今天轟動全城的岑洛雲啊!小小年紀,獨當一麵,真是虎父無犬子!”


    梓婋斟酌著言鏗修的話,謹慎地回道:“不敢,在下並非愛出風頭,隻是被形勢所逼!想必言老爺也知道,今年穀物歉收,而在這青黃不接的時候,米糧價錢卻在瘋長吧?”


    言鏗修淡淡地道:“天災難免!”


    “天災難免,而人禍可防!”梓婋盯著言鏗修,堅定地道。


    言鏗修眼中精光一斂,以一種別樣的眼光審視著梓婋:“哦?願聞其詳!”


    梓婋清了下喉嚨,心中一個計劃漸漸成形:“這個......言老爺不是說要請我喝茶?不如我們找地方細說?”


    “姓岑的,你可別太放肆!”梓昭指著梓婋道,一語未了,卻是被言鏗修揮手打斷。


    言鏗修哈哈哈一笑:“初生牛犢不怕虎,岑少爺可真是就這麽肯定我會答應你的要求?”


    梓婋亦笑道:“言老爺會的。因為我在賭,一場穩贏的賭。”


    “籌碼是?”


    “每個商人都有的,不過言老爺特別大的、盈利的心!”梓婋眉眼含笑,最後幾個字卻說的十分鄭重。


    言鏗修酒逢知己的怡然神色立馬在梓婋的話中消失,嚴肅的雙眼盯著梓婋道:“雖然我和你令尊素未謀麵,但神交已久,相信就算是我和令尊麵對麵,他也不會像你這般直言不諱。”


    梓婋亦隱去臉上的笑意,鄭重其事地道:“剛才言老爺也說了,初生牛犢不怕虎,言老爺年輕時要是沒有這股衝勁,怕也掙不得這般家業吧?”


    梓婋的話驚得旁人目瞪口呆,梓昭梓娀還有錢兆亮都愣在那兒,都沒想到竟會有人敢這麽和言鏗修說話,從小到大,在梓昭兄妹見到的都是別人戰戰兢兢地躬身在父親麵前,而現在......


    梓婋絲毫不回避言鏗修銳利的眼光,就這麽和他對視著,一樣墨黑的瞳仁映著對方的影子,言鏗修一時恍惚,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昭兒,你帶娀兒出去走走!”不帶任何感情完全是命令的口氣。


    梓昭一夥人弄不明白此刻的時局,巴不得早早離開,免得禍及自己。離去前,梓娀回頭頗有深意地望了梓婋一眼,可是梓婋並沒有看到。


    “老成,給開間新的包廂,我今日宴請岑少爺,請!”言鏗修的話裏不辨喜怒,隻是一味的平靜,“兆亮兄,不如一起?”


    錢兆亮一向以言鏗修馬首是瞻,當下就道:“何必麻煩,不如讓後廚換些新菜,就在這個房間裏談吧!”


    梓婋道:“言老爺不必客氣,當下百姓挨餓,在下實在見不得食物浪費,這些菜就可以了。”


    言鏗修道:“倒是老夫淺薄了,岑老爺得子如此,真乃福氣!請!”


    當下三人坐定,梓婋不再多禮,直接開門見山:“我想和言老爺做一筆交易!”


    言鏗修抬眼看看梓婋示意她繼續。


    “城中米價飛漲,而我岑記米行因此前一直未提價,所以儲米不多,我想向言老爺借米,借一個月的米。”梓婋完全是一副與人談生意的神色,不禁讓言鏗修產生十二萬分的疑惑,眼前的岑洛雲最多不過十七八的年紀,怎麽一副久經商場的老成樣子,就算是再能幹,岑先同不派其他兒子來打理這裏的生意,怎麽會放心讓這個最小的兒子來,再說這江北是言府的勢力範圍,岑先同倒也舍得小兒子在這裏打拚,想著想著,眉頭不禁擰到了一塊。


    梓婋以為言鏗修對她的話很不屑,就道:“言老爺放心,岑某不會讓您吃虧的。正常的上等米價是五錢半一石,我不要上等米,隻需劣等米,且以上等米的價格收,如此言老爺一石則能賺兩錢,一個月下來,至少能有三四萬兩的純利,怎麽樣?”


    一絲玩味的笑浮上言鏗修的臉,不鹹不淡地道:“聽上去是筆不錯的買賣,那麽你的利潤呢?這麽高的進價,你打算以什麽價格賣出?”


    梓婋稚氣未脫的臉上現出讓人吃驚的堅定和決絕:“岑某上午說的什麽價,就還是什麽價!”


    言鏗修胸口一震,但內心的波瀾在還沒到道臉上時就已經淹沒在曆練了近三十年的鎮靜裏:“不惜虧本?”那依舊平淡而威嚴的語調讓梓婋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這言鏗修是不是沒有感情?


    梓婋搖搖頭回道:“現在的局麵,虧不虧錢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岑家做生意的信譽,這聲譽可不是用錢能換來的!怎麽樣,言老爺,給個痛快話吧!”


    言鏗修微挑眉梢,梓婋的這番話似乎牽動了他記憶,當年還是少年輕狂的他跟著言仲正學經商,不出幾年就在商場上打響了自己的名號,說起言家的少爺,頭一個就是他,身為言家長子的言欽修也隻能排在他的身後,可是不管自己怎麽成功怎麽狂傲,為商信譽大如天這句話都不曾忘記過一刻,這句話就像烙印一般牢牢地印在心中,幾十年依舊。


    可是後來呢?在下一輩人中,特別是自己寄予很大期望的兒子梓昭都不曾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而現在卻是這個看似狂妄自大的少年說出了這經商的至理名言!


    言鏗修垂下眼瞼似乎有意為難梓婋:“若是我不答應呢?岑少爺倒是打得好算盤。我暗地裏將米賣與你,你讓我將這應天城中的各位米商放置於何處?你在明麵上做好人,做紅臉的關公,解決饑民的困境,讓我來做白臉的曹操。我言鏗修雖然想賺錢,但還沒讓利益衝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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