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宇坐在主位之上,將手邊的茶盞抬了又放,反反複複諸次最終還是作了罷。


    “你要喝便喝,要說便說,扭捏這麽半天,哪裏有半分家主的模樣?”一旁端坐的老太太不耐地說道。


    “我……這……”顧懷宇神色複雜,“兒子是實在不知要說些什麽。”


    “說什麽?”顧老太太冷笑了聲,道“自家嫡子中了解元,你這個做父親的卻連該說什麽都不知道,怎麽?難不成還覺得考中的是別家的兒子不成?”


    “兒子哪裏有這個意思,”顧懷宇一時間覺得腦中一片混亂,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隻是望哥他,他還小……他隻有,隻有十三歲,他怎麽會……”


    “十三歲怎麽了?”老太太重重將藤椅的扶手一拍,冷聲道:”難道那律法還規定了不準有十三歲的解元的不成?望之爭氣,那是光宗耀祖之事,你這個做父親的不但不為兒子高興,反而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這又是那般說法?”


    顧懷宇連連擺手道,急色道:”母親誤會了,兒子怎麽會不為望之高興,隻是,隻是……“


    話至此處,顧懷宇再未敢往下說去。


    隻見那周姨娘此番柔柔地起了聲,抬眼與顧懷宇對視了一番,半抿了抿唇,輕聲膽怯道:”母親誤會主君了,那望哥兒中了解元,主君又怎會不心生歡喜,可隻因望哥兒年歲還小,平日裏實在是默默無聞了些,實在是不像能奪得魁首的樣子,故而主君這才擔心會不會是望哥一時不甚,被那些個功名利祿迷了心,做些……做些不妥當之事。主君他這也是為了我們一家的安危著想……“


    “你給我閉嘴,父親和祖母說話,什麽時候竟也輪到你一個妾室多舍置喙?”周姨娘話還未說完,便被顧雲蔓厲聲打斷道。


    顧雲蔓隻覺得平時從未像此刻一般怒火中燒。她家弟弟為了考這個科舉,付出了多少努力,夜夜點燈熬油,有時甚至天還未亮便起了溫書,如今好不容易算是馬到功成了,卻還要被這般毀謗,她又怎能不氣?


    “你怎可如此同你的長輩說話?你眼裏可還有長幼尊卑之禮!”顧懷宇怒不可遏地看著顧雲蔓。


    “她這般信口雌黃,汙蔑望之,莫說是斥責,便是掌了嘴也是該得的。”顧雲蔓眸中戾氣橫生,那壓迫而來的狠意讓周姨娘不由得一顫“若待她日後在外頭亂嚼這樣的舌根,白地毀了望之清譽,弄不好再搭上顧府上下一百多號人的性命,倒不如現在就割了她的舌頭丟出去喂狗來得穩妥。”


    “你……你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顧懷宇先是被顧雲蔓的話驚得一怔,似乎從未想過自己這個平日裏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狠厲之來,隨後勃然大怒,抬起手掌便是一巴掌要扇下來。


    顧望之見狀,急急上前推開顧雲蔓,自個兒硬生生接下了這巴掌,頓時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緊接著她便嚐到了口中淡淡的腥甜。


    “你……”顧懷宇也未曾想到顧望之會兀自頂了上來,看著自家兒子漸漸紅腫的臉頰,眼神有些複雜。


    顧望之一想到這巴掌原本是要挨在身子本就病弱的顧雲蔓身上,火氣頓時便湧了上來,那勞什子的溫順恭遜便是連裝都懶得再裝了,開口字字句句皆如利劍一般,直直紮向顧懷宇的心口:“父親莫不是忘了,她周氏不過是個左右不過是個姨娘,既是姨娘,那便為妾,妾即是婢,換做旁的人家,就是叫當家主母隨意發賣了去也不為過,我阿姊乃是顧家嫡女,便是說了她兩句又如何?”


    顧懷宇瞪圓了眼睛,似乎不曾想到往裏裏唯唯怯怯的幼子竟敢如此頂撞與他,還不等他作出反應,顧望之又接著道:“區區一個妾室,便能先是在祖母同父親講話時冒然插嘴,而後又空長著一口白牙便能汙蔑嫡子科舉舞弊。父親寵妾至此,將祖宗規儀法度皆數拋之腦後,又可有半點家主做派?”


    “你這個不孝子弟,竟還這般頂撞起我這個做父親的來了,好啊,我今天便打死你,全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了!”顧懷宇氣急敗壞道,抬手便又是一巴掌想要向顧望之扇去。


    “父親若是想打便打吧,”顧望之冷笑了聲,梗著脖子道“明日便是鹿鳴宴,屆時新科舉人是要謁見主考、臨監的,父親若是不嫌丟了顧家的臉麵,那區區一巴掌,望之也挨得起。”


    顧懷宇手掌硬是懸在了半空,氣得指尖發顫:”好,好,好,如今你做了解元郎,我這當父親的是管不了你了!”


    一時間大堂內充斥著滿滿的火藥味,隻再需一丁點火星子,便能將整個屋子引爆。


    顧老太太見父子二人鬧得不可開交,心中雖氣,但到底是多吃了幾十年的飯,行事作風比起二人也沉穩許多,知道此刻她再發怒隻會是火上澆油,故而隻冷眼旁觀完一切,淡淡說道:“你們既說完了,那我老婆子是不是可以說上幾句?”


    那周姨娘見老太太臉色不好,連忙上盈盈一拜,柔聲:“母親若有教誨,我們這些做小輩又哪裏會不遵從的道理。”


    老太太本就看那周姨娘不對眼,經此一鬧更是連個好臉色也不可能與她,隻冷聲一笑道:“你倒也不必如此殷勤,說來這第一錯,便是錯在你。”


    “我…“周姨娘一怔,萬般委屈道“老太太這話卻是從何說起,妾身委實不知自己這又是錯在了何處啊?”


    顧老太太睨了她一眼,淡淡開口道:”身為妾室,卻在主君主母都未允許的情況下擅自插話,此為一錯;科場舞弊之事,便是放在外人沒有確鑿根據也是不敢隨便攀誣,而你身為內宅中人,如此亂嚼舌根子。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若是被那些個長舌之人從自家門中傳了出去,我們顧家別說是臉麵,便是連身家性命都得盡數搭了進去,此為二錯;你此一番連犯兩錯,卻自言不知錯在何處,此為三錯!”


    此番話一出,便叫那周氏是百口莫辯,一時間竟半個字也說不出,隻得淚眼婆娑地望著顧懷宇。


    顧老太太又看了顧望之一眼,接著道:”還有望哥兒,這事雖本是你受了委屈,可你卻也不該貿然出言不遜,頂撞於你父親,你是既是嫡子,便要有嫡子的風範和氣度,什麽事情不能細細說清,非要出口傷人不可?你此般行徑,失了嫡子氣度不說,更是叫你父親寒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滿朝文武被我卷的睡不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陸瑄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陸瑄瑄並收藏滿朝文武被我卷的睡不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