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之後,我一直都未收到羅涔的消息。有時我也會忍不住的拿出手機,可敲出了幾行字又覺得矯情,狗屁不通,便又把手機塞了回去。


    再不然就是到微博和人人上若有似無的晃蕩兩圈,一無所獲後,忍不住的傻愣半天。


    直到阿光走過來將一條白蕾絲帶丟給我,提醒我演出馬上就開始了,我才回過神,伸手接過白蕾絲,係在了眼睛上,將自己隱在光影虛幻裏。


    最近我一直都跟著丁達爾樂隊宣傳新專輯。張昊這個兢兢業業的企宣,知道我不願意露麵,左右思量,沿用看我和丁達爾樂隊第一次在學校演出,不小心扯壞了裙子,然後用那塊扯掉的布條蒙住眼睛彈琴的神來一筆,不僅有唯美的效果,還能保持神秘感。


    於是乎,我就有了各種各樣的絲帶道具,並且總是躲在光影裏,見形不見人。粉絲越是看不透的,越是好奇,談論度如同一鍋開水,粉絲一邊為丁達爾搖旗呐喊,一邊暗戳戳地揣摩我這個配角的模樣,究竟是美若天仙,還是不堪入目。


    不過,效果達到了,也就無所謂那些聲音了。


    月色一般的燈光投射而來,黑白調的鋼琴披上了一層星光,像極了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海麵。而後視線漸漸失焦,周遭的一切若隱若現,我再次隱匿其中,成為了眾多光點中的一枚。


    耳邊傳來阿光的聲音。低沉有力卻不失柔和,和著琴色這般的相宜。


    台下的觀眾沉醉其中,有滿眼憧憬,有熱淚盈眶,有歡欣熱烈……


    以前丁達爾樂隊是廣場樂隊、酒吧樂隊,終於在2015年成為了舞台樂隊。看著他們盡情地沉浸在音樂裏,肆意揮灑著那份熾烈的熱情,我心裏那塊沉重的石頭好似也在悄然間落地了。


    還好,走到了現在,還好,他們五個一起走到了現在。


    我最值得慶幸地就是,與阿光的那個賭約,我不用給他洗臭襪子了。


    一曲畢,掌聲如雷,我站在光影裏,看著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熱情的舉著熒光棒,慢慢地撤出了舞台。


    阿光他們繼續在舞台上和粉絲互動,我從現場的後台走了出去,沿著台階上到了後麵一處安靜的角落,吹著三月梨花香味的春風,一時有些失神。


    “沒想到你彈琴的時候是這個樣子。”


    我循著聲音的來處看去,羅涔左手握著一束鮮花,手腕上那隻手表在袖口中若隱若現,嘴角含笑的站在溫暖的春光裏,像從未來穿越而來,背上渡著一層輕柔地白光,挺拔的身姿,白淨俊朗,真真是青春時光裏一塵不染的白襯衣。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過很多次什麽時候見到他,再見到他會是什麽樣子,但是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完好如初的站在我的麵前,麵色紅潤,眼神清亮,已不再是那個羅涔,卻還是那個羅涔。


    我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怎麽都邁不開步子。


    “怎麽了?幾個月不見,不認識我了?”羅涔打趣地說道。


    說完羅涔拾階而上,一步又一步的朝我走來。


    眼見羅涔愈加近在咫尺,我感覺一切都要停擺了,手掌心緊緊地攥住欄杆,企圖獲得一點點真實感。


    羅涔走近後,戳了戳我的腦門,“宕機了嗎?”而後笑著說,“這麽久不見麵,是不是得擁抱……”


    我渾身冰封的氣力彷佛一瞬間消解,我一把拉過羅涔,左耳靠在羅涔的胸膛上。羅涔先是一愣怔,隨後右手撫上我的腦袋。


    我聽見羅涔的左胸膛裏,一顆鏗鏘有力的心髒正在猛烈的叫喊著,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傳到我的耳朵裏。


    那一刻,我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淚。


    一個心,虛浮了將近三個月,在經曆漫長的等待後,終於有了著落點。


    這便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此刻正在羅涔的胸膛中以一種全新的力量跳躍。


    “海棠,別哭啊!”羅涔有些不知所措,略顯笨拙的拍打著我的後背,“我這不是沒事了嗎,沒事了。”


    我反手抱緊了羅涔,越抱越緊,生怕一個不留神兒,這會是一個開玩笑的夢。


    羅涔被我越勒越緊,忙不迭地拍打我,“海棠,海棠,海棠,輕點兒,我快喘不過氣了。”


    我趕忙鬆了手,“對不起啊,我還以為……”


    “你以為你還在做夢呢!”羅涔轉了一圈,“快看看,跟之前有不一樣嗎?”


    “還是跟以前那麽討人嫌。”我沒好氣道。


    但心裏又有些愧疚,他好不容易從生死關頭撿回一條命,沒被我勒斷氣,我還又擠兌他,我果然就一孤家寡人的命。


    “我以前討人嫌嗎?”羅涔一本正經的打量著自己,“我,羅涔,身高187,有錢有顏的,還是海川大學的校草,我能討人嫌?”


    這味兒怎麽跟梁光煜那家夥那麽相像,這男同胞的迷人自信都是骨子裏的吧!


    我蹭幹淨臉上的狼狽,無奈地放棄掙紮,“你說的都對。”


    羅涔心滿意足的抿唇不語,慢慢的靠向欄杆跟我麵對麵,盯著我一言不發。我實在是被盯得渾身汗毛倒立,忍不住的開口問他,“你這樣盯著我看幹什麽,我臉上有西洋景嗎?”


    “好久不見了,想你了,所以忍不住多看兩眼。”羅涔雙眼聚滿星光,亮晶晶的。


    我有些羞愧的低下頭擺弄著那束花,“對不起啊,沒有留在醫院裏陪你。”


    “你不是留了一盆海棠花給我嗎?”羅涔語氣淡然,有種以前沒有過的溫柔平靜,“我知道就算是你想留下來,我媽也不會讓你留下的。我太了解她了,這些年她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其實以前我媽媽也是個嫻靜溫柔的人,可這麽多年下來,也被我的病折磨的不像樣子了。”


    羅涔露出一抹苦笑,“海棠,他是我媽媽,這些年她因為我過得很辛苦,我沒辦法去責怪她。所以無論我媽媽跟你說了什麽,我希望你別介意。”


    我怎麽會介意呢,我太理解秦清的樣子了,曾經我的媽媽也是如此,因為太愛了,所以更加害怕失去。


    在我的記憶中,媽媽一直是滿臉疲倦的忙忙碌碌,甚至是下班了連跟我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為了治好我哥的病,媽媽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丟掉了她人民教師的職位,甚至是丟掉了她最愛的鋼琴。


    那時候媽媽為了給哥哥攢醫藥費,偷偷地給人做家教,到最後東窗事發,我媽媽被教育局除名,她更是沒日沒夜的穿梭在各個家庭中,以至於這些年,家裏的鋼琴都落滿了厚厚的塵土。


    或許她真的累了,又或許鋼琴會讓她再次想起那個難以割舍的人。


    “不會。”


    我看向羅涔,唇色褪去了紫紺,但白淨的皮膚依舊有些蒼白,這種病態美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從羅涔身上褪去。想來《吸血鬼日記》都更新到第7季了,要是還有第8季,羅涔倒是挺適合友情客串一下,絕對是本真出演。


    “你是真不介意,”羅涔試探地詢問,“還是壓根……不在意?”


    我瞪了羅涔一眼,羅涔立馬將腦袋縮了回去。


    “我不會介意,第一是因為我跟你媽吵架的時候,我壓根也沒收著,所以吃不了虧。再者,看到你媽媽,我就會想到我媽媽,不過都是護崽兒的老母雞,天性罷了。”


    羅涔釋然一笑,隨即調轉話題,“我記得你媽媽是音樂老師,所以你的鋼琴師跟你媽媽學的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我哥教的。”


    羅涔滿眼的疑問,我隻能滿足他的好奇心。


    “我媽這輩子估計再也不會碰鋼琴了。”長這麽大,我都沒見到過我媽彈琴,我記憶中所有關於媽媽風華絕代的樣子,都是哥哥告訴我的,家裏的那架鋼琴以後經年累月都是一處塵封地,封存著我們三個眷戀萬千卻又閉口不談的回憶。


    “我沒見過我媽彈琴,我哥的琴是我媽教的,估計解太太覺得我資質平平,所以才將這個累活兒交給我哥。”


    “我覺得你彈的挺好的。”羅涔微笑著說道,“而且最近你們丁達爾的熱搜可是一條接一條,都說你的琴讓這個樂隊增加了藝術氣息,就最近一條熱搜還說什麽,我想起來了,‘明媚而憂傷的琴音’,可是將你的神秘感拉到了巔峰。”


    我忍不住笑了,“羅大少爺,您好歹也是中元影視的繼承人,這裏麵的貓膩有多少你不知道啊,竟然相信熱搜這東西,鄙視你!”


    “我這是相信你好嗎?不過……”羅涔環抱雙臂露出詭譎的笑容,“你這是明目張膽的說你們買熱搜啊,不怕網上的人黑丁達爾樂隊啊?”


    “我從台上走下來,誰知道我是丁達爾樂隊裏麵那個彈鋼琴的。明天我就回學校了。”


    “我還以為你不準備上學了呢!”


    “那怎麽會呢!好歹也是我起早貪黑考上的大學,不上了,都對不起那些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


    “就沒點兒別的原因?”


    “說實話,我還挺想念我那一群室友的,好歹我也是個有朋友的人。”


    “解語!”


    羅涔一個怒吼,氣沉丹田貫徹整個外圍,再多點力氣,估計能貫穿前麵阿光的舞台,搶了阿光的高音風頭。


    我不理會羅涔,轉身朝樓下走去,畢竟阿光的粉絲見麵會說話間就會結束,到時候蜂擁而上的人群估計會將所有的出入口堵得水泄不通,現在不回去,我估計今天很難有機會出去。


    我回頭看了眼羅涔,還站在原地像個河豚一樣,因為氣憤滿臉漲得通紅,實在是不忍心了,重新返回,“走啦,回學校去,一起!”


    “所以,我們還沒分手。”羅涔突然話鋒一轉,拉住前行的我,在我準備回頭的時候,羅涔讓我別回頭,握著我的手已滿是濕意,“海棠,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跟你說,對不起!過去生病的那段時間,一直傷害你,我真的很抱歉。那個時候的我,真的很害怕會留不住一個鮮活的你。所以總是想盡辦法折騰,讓自己難受痛苦,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會離開這樣的我。”


    “但是我真的很後悔,當我從醫院醒來,我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麽離譜。這幾個月以來,我一直都在想,如果當初我不那麽自私,你會不會好過一點。梁光煜後來找過我,我才知道原來你過得那麽痛苦。我從來都沒問過你在我身邊到底開不開心。他說的對,你不欠我什麽,相反的是,我欠你的。所以,你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你……”


    我站在羅涔的下一台階上,耳邊有輕柔地春風拂過,灑下的光也愈加的明亮,我們都好像都或多或少的從黑暗中爬出了一點,又何來誰欠誰呢,不過都是既定的遇見,誰又不是所謂的無辜者呢!


    我哥也好,阿光也好,羅涔也好,誰都沒錯,我們隻是割舍不了一些東西,這個世界上,總有些我們死都放不下的東西,比如感情,比如信仰。


    可我也無法欺騙羅涔了,我沒有回頭看他,依舊看著手中的花,“羅涔,和你在一起或許是我一時衝動的選擇,以至於後來很多時候我都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尤其是看到你那麽痛苦後,我更是不想原諒我自己。但我不會後悔,被一個人堅定地選擇,是我的幸運,而不應該是負累。隻是請你原諒,對待感情我也會手足無措,會猶豫不決,會左右搖擺,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做別人的女朋友,但我真的希望你快樂。”


    “那我們可不可以不分手。”羅涔從口袋裏掏出我給他的那封分手信,“這封信我一直沒有打開,我真的不想跟你分開。我好了,我真的好了,你可以不可以再給我個機會,我們再試一試,好嗎?”


    “羅涔!”我轉過身看著他,“你知道的,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我的記憶障礙也是時好時壞,我現在活著的所有心願就是實現我哥的夢想。也許有一天,我哥的夢想全部實現的時候,我會……”


    “不會有那一天。”羅涔雙手握著我的手,“不會有那一天的海棠,除了你哥的夢想,你還有你的夢想,即便你沒有夢想,我們也可以一起去找尋這個夢想,相信我。”


    “你就算是給我1年的實習期,我做你的實習男友,一年以後,你還是……”羅涔的聲音逐漸弱了下去,“還是不喜歡我,那個時候我就和你分手,放你離開。”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羅涔,羅涔真誠的眼神讓我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語。


    眼見我不說話,羅涔有些著急,低頭眼神焦灼的盯著我,“那就6個月,不能再少了,你應聘個工作還有6個月的實習期呢,我好歹是預備男友轉正,難不成還配不上6個月的實習期?你也不能太摳了吧……”


    “我同意!”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羅涔眉眼彎彎的笑著,“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願意和你嚐試6個月。但我有個條件……”


    羅涔激動地抱著我,“別說一個了,十個都行。”


    我無奈地拿那束花拍了他一下,就怕你一個都做不到。


    不過我這賊船算是又上去了。


    在那以後,我們趁著丁達爾的粉絲見麵會還沒結束,就趕緊溜回了學校。路上羅涔還假模假樣問我就這樣走了,會不會影響粉絲見麵會。


    我不禁白了他一眼,說得好像你是多希望我整天跟阿光他們混一樣。說既然現在不分手了,你是不是考慮把分手信先給我,萬一6個月以後你表現不好,我也就不用再重寫了,畢竟組織語言也挺費勁兒的。


    這家夥一聽,二話不說從口袋裏掏出那封信,三下五除二給撕了個粉碎,拉開公交車的車窗,趁著司機一個不注意,腦袋探出去將手中的碎紙屑順著春風揚了出去,滿天飛舞的紙屑在空中打著旋兒,頭也不回的衝向了天際,像是重獲自由的新生。


    我怒罵羅涔,你知不知道環衛大叔很辛苦的。


    羅涔裹緊了外套,滿臉的得意,“休想!”


    “你大爺的!”


    看著羅涔臉上難掩的笑意,手掌心傳來的溫度,我的心裏突然就照進來一束光,在經曆漫長的痛苦、掙紮、沉浮後,我在這一刻突然的頓悟,時間從來都不是解藥,但會在某一個時刻,冷不丁的給了我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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