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澈拿起衣服,扶住了母親的手。


    江妍又讓他給父親打電話,他父親在部隊身居高位,平時很少回家。


    這會接到電話,冷硬的聲音裏,還帶著上位者無形的壓迫和強勢。


    “知道了,把人給我帶回來。”


    臨近年關,火車票極其難買,傅澈托了好多關係才弄到兩張火車票,陪母親趕去了應城。


    一進病房,看見兒子還好端端坐在床上,江妍的淚水沒防備地滾了下來。


    小兒子從小就愛生病,不像大兒子傅澈那麽好帶。


    老是發燒,腸胃也不好,難養得很,帶這麽大,沒少讓她操心。


    而他爹,出任務一個月沒回家是常事。


    都說軍嫂難當,但隻有經曆過的人,才能明白有多難。


    她拉著傅恒的手,張了張口,要說的話全都化成了無聲的眼淚。


    傅澈聲音沒好氣,要不是看他半死不活的樣,他真的會給他兩拳。


    “你到底想幹嘛!媽這麽大年紀,受不了驚嚇!你就不能讓她少操點心嗎!”


    “你要死死遠點,死在人找不著的地方,免得讓人看見生氣!”


    江妍扯了扯傅澈的手,示意他別再說了。


    傅澈忍著一肚子氣,好不容易帶喜歡的女孩子回家,竟然碰到這樣的破事,隻能把人女孩子丟在那幫忙看孩子。


    這弟不要也罷,真是生來克他。


    看到母親如此維護,氣得他一拳打在牆上,指間滲出血絲。


    江妍眼淚又掉了幾顆。


    她也看出來了,傅澈是真心喜歡那個女孩,這會把她一個人撇家裏,能不生氣嗎?


    她撫了撫他肩膀,讓他消消氣:“你弟弟他沒事,你快回去吧。”


    “珊珊一個人,到首都人生地不熟,別讓她被人欺負了。”


    傅澈看了下母親紅腫的眼睛和彎下的身子,緊了緊拳頭,還是坐了下來:“媽,我陪你一起回去,你年紀大了,一個人坐車我不放心。”


    來的路上,母親全身都發著抖,雖然一句話沒說,眼裏是真真切切的難受。


    就那麽半天,像是蒼老了十來歲。


    走在路上腿腳發軟,出站的時候,還差點絆了一跤。


    江妍:“可是珊珊……”


    說到珊珊,傅澈眼神軟了些:“珊珊很聰明的,在店裏做事,從不吃虧,我隻有看見她欺負別人,還從沒看見有人從她手上討到好。”


    傅恒抬起沒有血色的臉,黑沉的眸色像是沒有波瀾的死水,聲音很啞很平靜:“媽,你快回去吧,我沒事。”


    看著傅恒空洞的眼睛,和幹巴巴的像沙礫一樣的聲音,她側過頭,淚水止不住往下流。


    在無聲的寂靜裏,傅澈罵出了聲:“你該不會,真想讓媽白發人送黑發人吧?”


    “你從這麽小,媽給你拉扯到這麽大,你就是這樣報答她的?”


    “難怪你媳婦會走,你沒有心,沒有良心。”


    鋒利的語言將他已經凍如堅冰的心髒戳穿,他眼眶肉眼可見地紅了。


    勾了勾唇,他笑出了聲:“是,都是我的錯,是我該死。”


    江妍緊緊按住傅恒的手,轉頭怒斥:“你幹嘛?你弟弟都這樣了,你還要在他傷口上撒鹽嗎?”


    她抬手推他:“你出去,別在這待,快點出去。”


    這下換成傅澈笑了,他拋下一切,拋下心愛的女孩,陪母親急急忙忙趕來。


    結果,竟成了罪人。


    他抿唇咬了咬牙,走出醫院,腳踹在院門口的大樹上,雪花壓了他一身。


    江妍平緩了下情緒,將傅恒冰冷的手指卷在掌心,聲音哽咽地安慰:“好孩子,咱先回家過年好不好,等年過完了,咱再慢慢找。”


    “或許過段時間,她想通了,自然也就回來。”


    傅恒認命似地點了下頭:“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情緒起伏,胸口中的翻湧的痛意將他的聲音一點一點吞沒:“我所有地方都找了。”


    他抬起頭:“我聽人說,看見一個眼睛很大酒窩很深的漂亮女孩,住在那個巷子裏,我在巷子口等了兩天兩夜,都沒看見……”


    江妍握緊他的手:“說不定她隻是回家過年了,你過完年再去找,好不好。”


    傅恒側過臉,暗色的眼睛上爬滿血絲:“她回哪裏過年?她失蹤了,她父母都不管她,她根本無處可去。”


    “想到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就……”


    江妍也不知道該勸些什麽,她心裏知道,兒媳婦很可能已經死了。


    但是她根本說不出口。


    “遠遠很想你,昨晚一直吵著要給你打電話。”


    “你,你總得想著遠遠吧,他還那麽小,媽年紀也大了,說不定哪天就倒下了。”


    “你想著孩子,也要堅強一點好嗎?他,他已經很可憐了,你再丟下他,他該怎麽辦?”


    江妍滿臉都是淚水,說到此,她低下了頭,聲音一再哽咽。


    傅恒闔起眼睛,深深歎出一口氣:“你們來這,那遠遠呢?”


    江妍想起珊珊,嘴角多了一絲笑:“你大哥帶回家的那個女孩,幫忙看著呢,那女孩不僅漂亮,嘴巴甜,帶傅遠也帶得好,很細心。”


    “比那個沈雯帶得好多了,就和親生的一樣,遠遠給她帶兩天,臉上肉都多了點,吃飯也不挑食了。”


    “不僅願意跟她,還特別粘她,那小手拽得緊緊的都不鬆開,我還從沒見過他這麽喜歡過誰。”


    傅恒點了下頭,聲音很淡:“那就好。”


    他心裏隱隱約約覺得白萱萱沒死,那天,他給那個路人看過他和白萱萱的結婚照。


    那人眼睛一下亮了,說就是這個小姑娘,前段時間好像還住在這。


    他在樓下巷子等了很久,都沒看見人影。


    他忍不住想:她究竟去哪了。


    想到她很可能跟哪個野男人回家過年,他心裏就抽抽地疼。


    像是被巨大的窒息籠罩,裏麵都是冰封的尖刺,將他狠狠紮穿。


    痛徹心扉。


    到了下午,他身體好點了,在母親的催促下,他還是給家裏打去了電話。


    電話是白萱萱接的,聽到對麵熟悉的聲音,她要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朝傅遠招了招手,孩子很高興地跑了過來。


    他接起電話,聲音很乖:“爸爸,你快回家,我和媽媽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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